年关的喧嚣渐渐远去,小河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冰雪消融,田埂上的积雪化作涓涓细流,滋润着沉睡了一冬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早春特有的、湿润而清冽的气息。
陈平安结束了短暂的休整和内心的盘点,再次背起小书包,踏入了方敬儒先生的蒙学馆。
与之前相比,此刻的心境已然不同。
目标更加明确——县试。
方向更加清晰——科举正途为主,积蓄力量为辅。
心态也更加沉稳——既有对未来的憧憬,也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蒙学馆里的课业依旧。
方先生见他经历了一个年假的“沉淀”,不仅没有丝毫懈怠,反而眼神更加专注,学习也愈发刻苦,心中甚是欣慰。
这日,方先生正讲解到《诗经》中的《关雎》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老先生摇头晃脑,用带着韵律的腔调吟诵着。
“此篇乃《风》之始,言后妃之德也。以雎鸠之和鸣,兴淑女之匹配君子…”
讲解完诗经大意,方先生又引申开来,谈及诗歌的“兴、观、群、怨”之用,强调观察事物、体悟情感对于读书作文的重要性。
“譬如,”老先生的目光扫过堂下,最后落在陈平安身上,“陈平安那首《咏鹅》诗,便是观物有感,自然流露。”
再次提起《咏鹅》,方先生的脸上依旧带着难以掩饰的欣赏。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短短二十字,将白鹅嬉水之态描摹得何等生动,何等传神。此等佳句,便是‘兴于观’,‘感于物’的最好例证啊。”
听到先生再次公开夸赞陈平安,其他学童们纷纷投去羡慕的目光。
陈富贵则撇了撇嘴,低下头去,眼不见为净。
陈平安则起身,恭敬地应道:“先生谬赞。学生愧不敢当。”
“非是谬赞。”方先生摆摆手,似乎是触动了心弦,来了兴致,“此诗浑然天成,老夫也甚是喜爱。只可惜当日未能录下,实为憾事。”
说着,竟真的站起身,走到自己的书桌旁。
在学童们惊讶的目光中,老先生从一个上了锁的小木箱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方看起来颇为名贵的端砚,一块油光发亮的徽墨,还有一叠质地细腻的宣纸。
这些,显然是他平日里轻易不用的珍藏之物。
亲自研墨,调试墨色。
动作庄重而虔诚,仿佛在进行某种重要的仪式。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有学童忍不住小声嘀咕。
“看样子…是要写字?”
只见方先生铺好宣纸,拿起一支崭新的紫毫笔,略一沉吟,笔尖便饱蘸浓墨,落于纸上。
写的,正是那首《咏鹅》。
“鹅,鹅,鹅…”
老先生的字,功底深厚,笔力遒劲,带着一股文人的风骨。
与陈平安那稚嫩的“涂鸦”相比,自然是天壤之别。
但此刻,他却写得异常认真,仿佛在誊抄什么传世名篇一般。
学童们都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看着。
他们或许不懂书法的好坏,但能感受到先生此刻那份发自内心的郑重和…喜爱。
一首二十字的小诗,很快便誊抄完毕。
方先生放下笔,举起那张宣纸,仔细端详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嗯。好诗,还需好字相配。如此,方不负其天成之趣。”
又小心翼翼地将墨迹吹干,如同对待珍宝般将其卷起收好。
这一幕,对在场的学童们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连先生都如此珍视陈平安作的诗,亲自用最好的纸笔誊抄下来。
可见这首诗,是真的好。
陈平安,是真的厉害。
放学之后,这个“先生亲笔誊抄《咏鹅》”的见闻,又成了孩子们回家后新的谈资。
一时间,《咏鹅》这首原本就在乡间流传的小诗,热度再次被点燃。
这一次,不仅仅是孩子们在念,连大人们也开始真正重视起来。
“听说了吗?方先生都亲自把平安那首诗写下来收着呢。”
“真的假的?那可是读书人看重的东西。”
“看来平安这娃儿,是真的有大才啊。以后指定错不了。”
“咱们村,这是要出个大人物了。”
村民们看陈家的眼神,更加不同了。
羡慕、敬佩,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巴结。
陈平安“神童”之名,在“会讲故事”之后,因为这首《咏鹅》以及方先生的“认证”,又牢牢地添上了一个含金量更高的标签——“诗才”。
名声,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陈山和李秀走在村里,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或真或假的恭维和羡慕,心里自然是无比骄傲和自豪。
但夜深人静时,李秀还是会忍不住向丈夫念叨:“当家的,平安这名声…是不是太大了点?我这心里头…总觉得有点慌。”
陈山吧嗒着烟袋,眉头也微微皱着:“是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就是这个道理。可…这也是孩子有出息的表现啊。咱们总不能拦着不让他上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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