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内,此刻静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位先前还不可一世,此刻却面如土色的王姓学子身上。
“王兄,愿赌服输,这可是读书人的本分。”
徐子陵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压力。
那王姓学子额头上冷汗涔涔,双腿都有些发软。
当着这么多府城名流和各县才子的面,向一个来自小县城的“泥腿子”赔礼道歉,这份屈辱,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若是不履行赌约,自己今日之后,怕是也无法在南淮府的士林中立足了。
“我……我……”
王姓学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怎么?兄台是想反悔不成?”
陈平安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
“大丈夫一言九鼎,若是连这点担当都没有,日后还谈何治国平天下?”
“就是!输了就认,磨磨蹭蹭,算什么读书人!”
“快点道歉!别耽误大家的时间!”
周围的学子们,也开始纷纷起哄。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先前那些对王姓学子阿谀奉承之人,此刻也恨不得与他划清界限。
那王姓学子在众人的注视和催促下,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心一横,朝着陈平安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陈……陈,方才……方才是区区有眼不识泰山,口出狂言,多有得罪。”
王姓学子声音低若蚊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还请……还请陈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
说完这番话,王姓学子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狼狈不堪地拨开人群,逃也似的离开了湖心亭。
一场闹剧,就此收场。
亭内众人,看向陈平安的目光,却已然不同。
先前,或许还有人因为他的出身,而心存轻视。
但此刻,一首惊才绝艳的《饮湖上初晴后雨》,足以让所有人重新审视这位来自清溪县的年轻案首。
“陈兄,好才情!好气度!”
徐子陵率先鼓掌称赞。
“今日若非陈解元,我等怕是也无缘得见如此佳作!”
“徐公子过奖了。”
陈平安再次拱手。
“今日之事,也多亏了徐公子主持公道。”
“陈兄客气了。”
徐子陵摆了摆手,笑道。
“是王兄自己言语无状,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干。”
“来来来,诸位,今日有陈兄珠玉在前,不知哪位兄台,还有佳作,愿意与我等共赏?”
徐子陵巧妙地将话题引开,重新将文会的气氛带动起来。
接下来,又有几位学子上前献艺。
或赋诗,或作画,或抚琴,或高歌。
虽然也不乏一些可圈可点之作,但与陈平安那首《饮湖上初晴后雨》相比,终究是黯然失色。
文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才渐渐散去。
陈平安与张明远、李世林一同乘船返回岸边。
“陈兄,你今日可真是太给咱们清溪县长脸了!”
张明远依旧沉浸在方才的兴奋之中,眉飞色舞地说道。
“那姓王的小子,平日里在府城仗着自己是本地人,没少欺负咱们这些外县来的考生。今日被陈兄你狠狠地教训了一顿,真是大快人心!”
“是啊,陈兄。”
李世林也由衷地佩服道。
“陈兄那首诗,当真是神来之笔,愚兄听了,至今还回味无穷。”
“两位兄台过奖了。”
陈平安笑了笑。
“今日之事,不过是小插曲罢了。我等还是应当将心思,放在几日后的府试之上。”
“陈兄说的是。”
李世林点了点头。
“只是,今日陈兄大放异彩,怕是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日后行事,还需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李兄提醒的是。”
陈平安心中也是如此作想。
今日虽然扬了名,但也难免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嫉妒和麻烦。
看来,之前被人跟踪之事,也并非空穴来风。
回到小院,陈平安婉拒了张明远和李世林一同庆祝的提议。
少年独自一人回到房间,仔细回忆着今日文会上发生的一切。
那位徐子陵徐公子,对自己似乎并无恶意,反而处处维护。
只是,此人城府颇深,其真实目的,依旧难以揣测。
还有那个挑衅的王姓学子,虽然今日受了教训,但难保不会怀恨在心,暗中报复。
看来,这南淮府城,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复杂得多。
夜色渐深。
陈平安盘膝坐在床上,开始进行每日例行的内功吐纳。
今日在文会上,虽然应对自如,但也消耗了不少心神。
需要尽快调整好状态,以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不知过了多久,陈平安缓缓睁开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窗外,月明星稀。
南淮府城,在夜幕的笼罩下,显得格外宁静。
只是,这份宁静之下,又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流呢?
陈平安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向远方。
府试在即,不容有失。
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自己都必须勇往直前。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
如同夜鸟掠过枝头,又似清风拂过屋檐。
若非陈平安内功精进,五感敏锐,根本难以察觉。
陈平安心中一凛,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又有人来了!
而且,这次来的,似乎不止一人。
并且,对方的气息,比昨日跟踪自己的那人,更加隐晦,也更加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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