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桧似乎并未察觉到御座之上那若有若无的压力,他再次躬身一揖,声音依旧清朗:
“陛下,臣以为,处置赵构,当以‘国法’为准绳,以‘利弊’为权衡,以‘长远’为考量。孙学士所言‘体面’,固然重要,然若为全区区体面,而纵容叛逆,使国法不行,则何以服天下之心?李将军所言‘斩首’,固然痛快,然赵构毕竟曾为亲王,陛下手足,若骤然加之极刑,难免不使宗室离心,亦恐为后世史家所诟病,言陛下不念骨肉之情。”
他这番话,先是将孙觌和李进的观点各打五十大板,看似公允,实则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更高的视角。
殿内群臣皆是微微一怔,不少人暗自点头。这年轻人,说话倒还有几分条理,只是……他究竟想说什么?
孙觌闻言,眉头微蹙,捋着胡须,不置可否。李进则是冷哼一声,显然对这种和稀泥的说法不以为然。
“那依秦校书之见,当如何是好?”赵桓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秦桧抬起头,目光与御座上的赵桓遥遥相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朗声道:“陛下,臣以为,赵构之罪,在于‘叛’与‘逆’。叛者,勾结外虏,分裂国家,此乃国贼,当以国法严惩,不容姑息!”
“逆者,”他话锋一转,“其身为宗室,不思为国分忧,反倒趁国难之际,另立山头,觊觎大宝,此乃家贼,亦当以祖宗家法处置,以儆效尤!”
“故而,”秦桧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臣请陛下,行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
“何为霹雳手段?何为菩萨心肠?”赵桓的语气中终于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秦桧胸有成竹,侃侃而谈:“陛下,赵构既已被擒,其河北伪朝已然土崩瓦解。然其党羽爪牙,尚有残余,流窜于河北、河东之地,若不彻底清剿,恐死灰复燃,为祸一方。”
“故,臣请陛下,立刻颁下诏书,昭告天下!”秦桧的声音铿锵有力,“其一,历数赵构勾结金人、分裂国家、荼毒百姓之十大罪状!将其罪行公之于众,使其声名狼藉,遗臭万年!断绝其在士林、在民间的任何声望与幻想!”
“其二,严令河北、河东各路州府,以及岳飞、韩世忠、种师中、折可求、马扩等诸路将帅,凡遇赵构伪朝余孽,无论官吏兵卒,胆敢顽抗者,格杀勿论!主动归降者,可酌情减免其罪,戴罪立功!凡包庇、藏匿伪朝人员者,以同谋论处,满门抄斩!”
“此,便是臣所谓的‘霹雳手段’!要以雷霆之势,彻底肃清伪朝流毒,安定河北人心,稳固我大宋北疆!”
秦桧这番话,杀气腾腾,其酷烈程度,甚至比李进主张的“斩首示众”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处置赵构一人,而是要将整个河北伪朝势力连根拔起!
李进闻言,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和……赞赏。这文官小子,看着斯斯文文,没想到下手比他还狠!
孙觌等老臣则是听得心惊肉跳,暗自咋舌。这秦桧,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酷烈,哪里还有半分儒者之风?
赵桓的目光在秦桧身上停留了片刻,没有立刻表态,只是淡淡地问道:“那秦校书所谓的‘菩萨心肠’,又在何处?”
秦桧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官家会有此问,从容不迫地答道:“陛下,赵构本人,及其核心党羽如汪伯彦、黄潜善之流,罪无可恕。然,直接斩杀赵构,正如臣所虑,恐伤天家颜面,亦非陛下仁德之君所愿为。臣以为,对于赵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字字清晰:“可将其押解回京之后,先由三法司会审,将其罪状坐实,昭告天下。而后……陛下可下旨,将其废为庶人,赐名‘昏德公’或‘重昏侯’之类极具贬损之封号,幽禁于京师某偏僻冷宫,饮食供给,务使其‘生不如死’,使其日夜忏悔其罪,使其成为天下所有叛逆者之反面镜鉴!”
“至于其子嗣……”秦桧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若有,亦当一并圈禁,断其传承,使其永无翻身之日!如此,既全了陛下‘不杀手足’之名,又断绝了其所有复起之望,使其之存在,成为对所有心怀不轨者最严厉的警告!”
“而对于那些胁从伪朝的普通官吏兵卒,若非罪大恶极,民愤极大者,在伪朝覆灭之后,可酌情给予自新之路。或令其戍边屯田,或令其充入苦役,戴罪立功。如此,既能彰显陛下宽仁,又能分化瓦解残余势力,使其不至于铤而走险,负隅顽抗。”
“此,便是臣所谓的‘菩萨心肠’。霹雳手段,用以震慑奸邪,安定社稷。菩萨心肠,用以教化万民,收拢人心。恩威并施,方是治国安邦之大道也!”
秦桧一番话说完,躬身而立,神态谦恭,但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与他年龄和官阶不符的自信与……一种令人心悸的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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