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突然变得刺骨,穿过回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杜预只觉得浑身发冷,仿佛有无数双阵亡将士的眼睛正透过窗棂注视着他。他想起那些战报上冰冷的数字,想起阵亡名单上一个个曾经鲜活的名字,想起洛阳城外新添的无数坟冢前插着的木牌在雨中腐烂的模样...
"为什么?"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甲不自觉地抠进茶盏的釉彩里,"为什么要用五万条人命来下一盘棋?"
杜恕放下茶盏,瓷器与石桌相碰的声响犹如丧钟。一只壁虎从梁上窜过,投下转瞬即逝的影子。"预儿,"老人突然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你觉得一只蚂蚁,会理解人为什么要修路吗?"
"可那是五万条人命啊!"杜预几乎要站起来,衣袖带翻了茶盘,残余的茶汤在案几上蜿蜒成一条暗色的小溪。
"所以呢?"杜恕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如刀,烛光在他眼中凝成两点寒星,"当年长平之战,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楚汉相争,项羽火烧阿房宫..."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又骤然压低,"这世上成大事者,谁不是踏着尸山血海走过来的?"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像极了垂死者的哀鸣。
杜预哑口无言。月光从云隙中漏下,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曹璟若没有这样的心机,"杜恕缓缓起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朝堂上了。"他蹒跚地走到窗前,枯枝般的手指抚过窗棂,"你以为司马家是吃素的?"远处传来打更的梆子声,三长两短,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杜预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上他明白父亲说得对,可情感上...茶汤的残渍在案几上渐渐干涸,变成难看的污迹。
"成大事者,"杜恕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手掌的重量让杜预不自觉地矮了矮身子,"要有常人不能有的定力和忍耐,以及...牺牲的觉悟。"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下午批阅公文时沾上的墨渍。
"包括牺牲良心吗?"杜预苦涩地问。一滴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烛光中闪闪发亮。
杜恕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声干涩得像秋风扫过枯叶:"良心?那是最奢侈的东西。"他转身时,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门外黑暗的回廊里。"等你坐到那个位置就会明白,有时候,活着比良心更重要。"
说完,杜恕拄着拐杖离去,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月光突然被乌云遮蔽,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将熄的烛火在杜预眼中跳动,像极了那日他在城楼上看到的,焚烧尸体的火光。
杜预独自坐在庭院中,仰头望着满天繁星。那些星星冷漠地闪烁着,就像朝堂上那些人的眼睛。他突然想起前日去军营时,看到一个老妇人抱着儿子的铠甲痛哭的场景...
夜更深了,露水打湿了他的衣襟。杜预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他缓缓起身,走向自己的书房——那里还有堆积如山的阵亡将士抚恤文书等着他处理。
走到半路,他突然停下,从怀中掏出一份名册。月光下,"中军阵亡将士名录"几个字格外刺眼。他轻轻抚过那些名字,仿佛能感受到每一个生命的分量。
"对不起..."他低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夜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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