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浸了墨的绢布,一寸寸吞噬着中军大营。司马昭手持三公诏书,步履稳健地踏入营门,牛皮战靴踩在夯实的黄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营中火把在夜风中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柄出鞘的利剑刺向军营深处。
中军将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火光照亮他们疲惫的脸庞。一个满脸烟灰的弩手正往嘴里塞着冷硬的干粮,旁边几个同袍围成一圈,压低声音议论着。
"听说大将军又折了三万人..."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啐了一口,"这都第几次了?"
"可不是,"另一个年轻些的士兵接口,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刀柄,"我表兄在后勤营,说运回来的伤兵都塞满了医帐,连马厩都腾出来安置伤员了。"
角落里,一个络腮胡校尉狠狠捶了下木桩:"跟着这样的主帅,迟早要把命搭进去...我营里三百弟兄,现在能站着的不到一半!"
司马昭耳尖地捕捉到这些议论,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大步流星走向校场中央的高台,铁甲随着步伐发出铿锵的声响。身后一队全副武装的亲兵如影随形,铁面具下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
"诸位将士!"
司马昭洪亮的声音在校场上炸开,像一道惊雷划破夜空。原本嘈杂的校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集到高台上。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诏书,锦缎在火把映照下泛着暗纹,玉轴末端垂下的紫色绶带随风轻摆。
"奉三公诏命,即刻接管中军!"
校场上顿时骚动起来。士兵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那个络腮胡校尉挤到前排,眯着眼打量诏书:"司马将军,曹大将军他..."
"曹爽丧师辱国,十万大军折损过半!"司马昭厉声打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猛地展开诏书,帛布发出"哗"的声响,"多少关中儿郎,因为他的刚愎自用,永远留在了汉中!你们看——"
他一挥手,亲兵立即抬上一口木箱。箱盖掀开的瞬间,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堆满了沾血的腰牌,在火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
"这只是阵亡将士腰牌的十分之一!"
这番话像火星落入干草堆,瞬间点燃了将士们的情绪。一个年轻士兵突然红着眼睛冲上前:"我大哥就在殿后的部队里,至今生死不明!"他的声音嘶哑,手指死死攥着一块残缺的玉佩。
旁边几个同乡的士兵也跟着嚷嚷起来:"我们村去了二十个,只回来三个!曹爽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司马昭见火候已到,语气转为诚恳。他解下佩剑放在台上,双手摊开:"家父司马懿,征战数十载,何时让将士白白送死?"他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一张疲惫的脸上停留,"当年祁山之战,家父宁可退兵也不让士卒枉送性命。今日奉诏行事,就是要还天下一个太平!"
校场上的气氛明显变了。老兵们交换着眼色,有人开始点头。年轻士兵则握紧了武器,眼中重新燃起斗志。那个络腮胡校尉突然单膝跪地,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末将愿追随司马将军!"
仿佛推倒了多米诺骨牌,校场上哗啦啦跪倒一片。铁甲相击之声如骤雨击瓦,火把的光影在无数低垂的脊背上跳动。
司马昭满意地点头,立即开始调兵遣将。他的声音此刻充满威严,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王校尉,带你的人封锁东门,凡持曹爽手令者,一律拿下!"
"李都尉,西门交给你,许进不许出!"
"赵司马,你率轻骑接管武库,没有我的手令,一片甲叶也不许动!"
命令一道道下达,将士们领命而去。司马昭独自站在高台上,望着如潮水般散开的士兵,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夜风吹动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亲兵统领悄声上前:"将军,曹爽府上..."
司马昭抬手制止:"统统看押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亲兵统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马蹄铁撞击青石板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脆,司马师策马疾驰,披风在身后猎猎作响。宵禁后的洛阳城空无一人,只有巡夜的士兵举着火把在街角晃动。见是司马大公子的坐骑,他们纷纷退避,不敢阻拦。
司马府门前,两排侍卫如雕塑般挺立。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为首的侍卫长立即辨认出主人的坐骑,连忙喝令:"快开大门!大公子回来了!"
司马师几乎是飞身下马,将缰绳随手抛给迎上来的马夫。他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父亲呢?"
"回大公子,太傅在书房。"管家躬身回答,话音未落,司马师已经大步流星地向内院走去。
穿过重重院落,司马师在书房门前稍整衣冠。推门而入时,只见司马懿正背对着门口,在灯下临摹《东观集序》。听到脚步声,老人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问了句:"来了?"
"父亲,时机已到。"司马师的声音微微发颤,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又松开,"二弟已经控制中军,高柔、蒋济两位大人正在宫门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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