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滕府内一片死寂。滕胤独自跪坐在书房中,案几上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他苍白的面容。手中那卷奏疏已被捏得发皱,指尖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
"诸葛元逊啊......"他低声呢喃,喉头滚动着难言的苦涩。窗外秋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冤魂的呜咽。
突然,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长子滕牧轻轻推开房门,手中捧着一盏新茶。见父亲仍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连衣袍都未换下,不由得心中一酸。
"父亲,您已经三日未好好用膳了。"滕牧跪坐在旁,将茶盏轻轻推至父亲手边。茶香袅袅升起,却驱散不了满室的寒意。
滕胤缓缓抬头,眼中布满血丝:"牧儿,你说......我那苦命的女儿现在如何了?"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自从诸葛府被抄的消息传来,他的女儿——诸葛竦之妻便下落不明。
滕牧喉头一紧,低声道:"妹妹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谁都知道,谋逆大罪是要株连九族的。
书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良久,滕胤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茶盏被打翻,褐色的茶汤在案几上洇开,如同干涸的血迹。
"父亲!"滕牧慌忙上前搀扶,却被滕胤抬手制止。
"我意已决。"滕胤深吸一口气,颤抖的手指抚过案上的奏疏,"明日便递上辞呈。"
"可父亲身为九卿,若此时辞官,岂不更惹人猜疑?"滕牧急道,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朝中风声鹤唳,谁也不知道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滕胤苦笑一声,目光落在墙上悬挂的佩剑上:"猜疑?孙峻连诸葛恪都敢杀,何况我这个姻亲?"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辞官归隐……”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父子二人同时变色,滕牧一个箭步冲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张望。只见府门外火把晃动,隐约可见甲士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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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滕胤整肃衣冠,独自一人前往宫中求见。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宫门前的侍卫见他到来,神色间都带着几分异样,这让滕胤的心又沉了几分。
"罪臣滕胤,求见太傅大人。"他在殿外跪伏行礼,额头紧贴冰冷的地砖。
殿内传来孙峻慵懒的声音:"滕侯何必行此大礼?快请进来。"
滕胤缓缓起身,迈入殿中时,膝盖仍在微微发抖。他再次跪倒,声音沙哑:"臣女乃罪臣之妻,臣实在无颜再居朝堂。恳请太傅禀告陛下,准臣辞官归乡。"
孙峻斜倚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印,眯着眼睛打量滕胤。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重臣,如今却像个惊弓之鸟,真是可笑。他心中冷笑连连,面上却露出关切之色。
"滕侯这是何苦?"孙峻故作惊讶,亲自起身扶起滕胤,"昔日鲧治水无功被诛,其子禹却仍受重用。父子罪尚不相及,何况姻亲?"
滕胤被扶起时,清楚地感受到孙峻手上传来的力道——既不容拒绝,又带着几分威胁。他抬头与孙峻四目相对,只见对方眼中似笑非笑,那目光就像毒蛇盯上猎物一般,让他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太傅宽宏大量,臣...臣感激不尽。"滕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却干涩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孙峻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让滕胤浑身一僵。"滕侯乃国之栋梁,岂能轻言离去?"孙峻笑道,"陛下还指望你继续为朝廷效力呢。"
"臣...臣遵命。"滕胤低头应道,藏在袖中的双手却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分明看到孙峻眼中闪过的得意之色,却只能装作感激涕零的模样。
两人相视而笑,殿内一时其乐融融。但在这笑容背后,一个是志得意满的猎手,一个是如履薄冰的猎物。窗外阳光正好,却照不进这阴冷的殿堂。滕胤告退时,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上,随时可能坠入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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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建业宫中钟鼓齐鸣,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殿内金碧辉煌,吴主孙亮端坐龙椅之上,稚嫩的面容在冕旒后若隐若现。
"启禀陛下,臣等商议多日,以为孙峻大人功在社稷,当擢升为太尉。"礼部尚书率先出列,声音洪亮。紧接着数位大臣纷纷附议,赞颂之声不绝于耳。
滕胤站在文官队列中,面色平静,手指却在袖中微微蜷缩。他余光瞥见孙峻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心中已然明了——今日这场大戏,怕是早已排演妥当。
就在众臣议定要推举滕胤为司徒时,御史中丞张约突然跨步出列:"臣有本奏!"他声音尖锐,在殿中格外刺耳,"大权当在公族之手。滕公虽德高望重,然若位列亚公,恐使朝政分化,不利社稷!"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滕胤感觉无数道目光如箭矢般射来,后背渐渐渗出冷汗。他强自镇定,目光直视前方龙椅,却见孙亮正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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