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他说,指腹蹭过芯片表面,"我会让他们看见该看的。"
窗外的孢子云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望着大卫将芯片收进口袋,后颈接口处的神经突然抽搐起来——那种熟悉的、被某种庞大意识注视的感觉,正顺着芯片的方向,顺着大卫即将带去联盟会议的记忆片段,顺着所有这些被串联起来的坐标、音节、共鸣,像潮水般漫过实验室的每一寸空气。
明天晚上八点。
我摸了摸后颈渗血的接口,突然想起在神经网络里,那个贯穿我意识的声音最后说的话。
"他们来了。"终端屏幕的蓝光在我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
大卫带走芯片后的第七个小时又十七分钟,联盟会议的直播信号突然在实验室穹顶展开——他兑现了承诺,把记忆片段投放在了日内瓦总部的全息屏上。
画面中的星球宛如一颗裹着金棕色茧的琥珀。
世界树的根系穿透大气层,在电离层织就一张密网,地表所有金属建筑都被侵蚀成了蜂窝状,但淡蓝色的光斑在地下裂隙中流动。
那是生物电,我后颈接口处的神经突然抽搐起来,这是我三个月前在神经网络中见过的场景——那些被世界树包裹的文明,并未彻底消亡。
“它们并非毁灭者。”大卫的声音从直播中传来,他站在会议桌的尽头,皮夹克的肩线绷得笔直,“这是一种筛选。就像森林大火后萌发的新苗,世界树在清除无法适应的部分,留下能够与它共生的部分。”
全息屏角落的布朗突然拍桌。
这位联盟安全委员会主席的脸涨得像蒸熟的螃蟹,喉结在领带下剧烈地滚动着:“假设?只是假设!林博士的记忆片段里有十七个被摧毁的恒星系,你拿什么证明这颗星球不是个例?”他转身指向我所在的实验室方向,“我们不能用整个人类的命运去赌一个科学家的幻觉!”
我紧紧攥住桌沿,后颈渗出的血在衬衫上洇出更深的红色。
三个月前在火星轨道站,布朗也是这样拍着桌子说“星际植物威胁论缺乏实证”;两周前中微子探测器被毁时,他又说“技术故障不该影响战略部署”——此刻他脖颈上暴起的青筋,与记忆里斯隆实验室培养槽中漂浮的孢子囊,突然重叠成了同一张贪婪的网。
“主席先生。”大卫的语调突然放轻,仿佛在安抚受了惊的野兽,“您看过林博士上周提交的共生体基因报告吗?那些孢子在人类细胞中激活的,是我们自身沉睡的端粒酶——”
“够了!”布朗抓起桌上的激光笔,红光穿透全息影像,“我只看到斯隆博士的实验在推进适应性改造,而林博士的团队还在对着一堆符号猜谜语!”他的目光扫过屏幕,恰好与我的视线交汇,“散会前我会提交动议:终止‘深渊坐标’计划,所有资源转向斯隆的防御性研究。”
实验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
我听见伊娃的监测仪发出轻响——孢子云的浓度又上升了0.3%,窗外的光雾正凝结成更紧密的漩涡。
安娜的手指在键盘上停顿了两秒,抬头时眼眶泛红:“他在害怕。”她扯了扯发梢,静电噼啪作响,带着哽咽的声音说道,“布朗害怕自己无法掌控的变量,就像所有当权者害怕黑暗中的未知。”
“那我们就撕开黑暗。”我突然站起身来,金属椅腿刮过地面的尖啸声惊得伊娃抖了一下。
终端上的坐标序列还在跳动,猎户座α星的残骸光点刺得我眼睛发酸——必须前往那个引力异常区,必须看清坐标指向的究竟是什么。
卢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最新卫星图像。”不知何时,他站到了我身旁,眼镜片上蒙着一层薄汗,“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外侧,引力波动频率与世界树根系的量子纠缠信号吻合。”他调出热成像图,黑色背景上的光斑如同被揉皱的锡纸,“常规探测器进入就会失联,粒子束也无法穿透那层屏障。”
“量子脉冲。”我脱口而出。
三个月前在神经网络中,那个庞大意识传递的信息碎片里,闪过类似的能量波动——高能量子脉冲能够破解纠缠态的空间结构。
卢峰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调出脉冲发生器的参数表时,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发烫:“需要调整相位差,把能量峰值提升到……2.3太电子伏特?”
“可以。”我摸向后颈的接口贴,渗血的伤口在接触贴下灼痛难耐,“半小时内准备好设备,我亲自——”
警报声突然撕裂了空气。
实验室所有终端同时弹出红色警告,斯隆实验室的卫星影像中,南太平洋那座珊瑚岛的地下设施腾起了橘色火球。
卢峰的通讯器在桌面上震动起来,他抓起通讯器时指节发白:“是卢队。”
通讯器里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海浪的轰鸣声:“林博士……培养槽爆炸了,孢子囊全部被毁。但防御系统启动了,他们派了三架旋翼机追过来,我们在暗礁区……”话音突然被枪声截断,接着是重物落水的闷响,“坐标……北纬13°17′,东经167°32′……撑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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