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终于在无尽的血腥与杀伐之后,渐渐被东方天际那一抹惨淡的鱼肚白所取代。
皇极殿,大明帝国举行最隆重朝会的地方。往日里,天色未亮,这里便已是人声鼎沸,官员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或交流政见,或拉帮结派,充满了属于帝国权力中枢的、特有的活力与嘈杂。
但今天,这里却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数百名身着各色官袍的文武大臣,如同泥塑木偶般,按照品级,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偌大的殿堂里,除了偶尔因紧张而发出的、刻意压抑的咳嗽声,便只剩下殿外寒风吹过廊柱时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呜”声。
每个人都在刻意地回避着他人的目光,仿佛对视一眼,便会沾染上什么不祥的晦气。他们的眼神,要么死死地盯着自己脚下方寸之间的金砖,要么飘向大殿藻井那精美繁复的彩绘,就是不敢看向身边同僚的脸,更不敢看向朝班前方,那些一夜之间多出来的、刺眼无比的空位。
那些空位,昨天还站着一个个显赫的侯爵、尚书、侍郎。而今天,他们,以及他们身后那荣耀百年的家族,都已在京师昨夜那场短暂却又酷烈到极致的腥风血雨中,灰飞烟灭。
这些空位,就像一排被生生拔掉的牙齿,留下的血窟窿,无声地、狰狞地嘲笑着所有幸存者的侥幸与恐惧。
站在百官前列的内阁首辅韩爌,此刻只觉得一股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努力维持着作为首辅的威仪,但那藏在宽大朝服下的双手,却早已被冷汗浸透,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身后四面八方的、无数道或惊恐、或怨毒、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芒刺般扎在他的背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压抑中,一阵沉重而又极富韵律的脚步声,从大殿的后方传来。
那不是太监们走路时特有的、轻飘飘的碎步声,而是战靴踏在金砖上的、沉闷而又坚定的“咯、咯”声,伴随着金属甲片互相摩擦时发出的、细微而又令人心悸的“铿锵”声。
这声音,本不该出现在皇极殿上。
群臣的头,埋得更低了。
在几十名身披全覆式黑色铁甲、手按刀柄、眼神如狼的龙骧营甲士的护卫下,年轻的大明皇帝朱由检,缓步走上了御道。
他依旧是“内穿铁甲,外罩龙袍”。那件绣着五爪金龙、象征着天子无上尊荣的衮龙袍,此刻更像是一层脆弱的伪装,勉强遮盖着内里那份随时准备迎接背叛与刺杀的森然戒备。他每走一步,都沉稳有力,仿佛不是在走向御座,而是在检阅一支即将出征的军队。
他坐上了那张冰冷的龙椅,并未像往常一样正襟危坐,而是将右手,随意地搭在了腰间天子剑的剑柄之上。这个简单的动作,配合着他那身只有在战场上才会出现的装束,向御座之下的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今日的朝会,没有商议,只有裁决。
“众卿,平身吧。”朱由检的声音不大,却像是巨石般,砸在每个人的心湖里,激不起半点涟漪,只留下沉甸甸的恐惧。
“谢陛下。”群臣的声音,沙哑而散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弱。
朱由检的目光,如同鹰隼,缓缓扫过御座之下的每一张脸。他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怨恨,看到了麻木,也看到了一丝丝隐藏极深的幸灾乐祸。
他直接免去了所有繁文缛节的朝会流程,对一旁的曹化淳微微颔首。
曹化淳立刻会意,他从袖中取出一卷黄绫,走上前一步,用他那特有的、阴柔而又尖利的声音,开始宣读。
这并非是往常那种安抚人心的“罪己诏”,而是一份由东厂和锦衣卫连夜用酷刑和鲜血写就的——“京营之变罪人录”!
“谋逆首恶,成安侯李继勋!罪状:勾连晋商,走私通敌,意图以兵变弑君,颠覆社稷!”
“谋逆首恶,平远伯赵承麟!罪状:煽动军士,贪墨军饷,同谋作乱,罪在不赦!”
“从逆主犯,兵部左侍郎陈彦……”
曹化淳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判官在点名,每念出一个名字,朝班中便是一阵难以察觉的骚动。那些被念到名字的人,昨日还是高高在上的朝廷大员,今日,便已是榜上有名的国贼!
长长的名单,足足念了一炷香的功夫。待曹化淳念完最后一个名字,合上卷宗,躬身退下后,整个大殿,已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都知道,最恐怖的时刻,即将来临。
朱由检缓缓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用一种毫无感情波动的、仿佛在宣读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之事的语调,宣布了处理决定:
“凡名单上所列之人,主犯,凌迟处死。”
第一句话,便让殿内数十位大臣的身体,猛地一晃!
“其三族之内,成年男丁,一律斩首示众!”
第二句话,让至少三分之一的大臣,脸色煞白如纸,几乎要瘫软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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