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喧哗直到月上中天仍未平息。
林梧声的剑穗扫过练剑场的青石，震得石屑纷飞：“那陈枫仗着自己是外门首座的亲传，平时眼高于顶，今天被小师妹两根狐尾压得连剑都握不稳——”他突然拔高声音，惊得枝头夜鸦扑棱棱飞起，“我看啊，明日各峰传讯玉牌都要炸了！”
沈初序正用符笔在石桌上画着慕星黎刚才的狐尾虚影，闻言抬眼轻笑：“大师兄，你这嗓门儿，怕是现在传讯玉牌就该响。”话音未落，他腰间的青玉传讯铃果然叮咚作响。
沈初序屈指一弹，一道灵光化作小字：“内门三峰求见小师妹，问神血觉醒之事。”
林梧声把长剑往地上一杵，震得石桌嗡嗡作响：“见什么见？小师妹刚受了蚀骨散的伤，现在最要紧的是调息！我这就去膳堂，让他们炖十锅百年灵参汤——”他突然顿住，转头冲沈初序挤眼，“对了，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摆个庆功宴？就定在明晚，三长老那坛埋了三百年的醉仙酿，我早盯着呢！”
沈初序望着他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摇头笑着继续描摹符阵。
石桌上的狐尾虚影被夜风吹得忽明忽暗，倒像是活了一般。
九玄峰的密室里，药香裹着灵力翻涌。
黎玄澈的指尖抵在慕星黎后心，金色灵力如溪流般渗入她经脉。
她能清晰感觉到那些被蚀骨散灼出的细小红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但更烫的是他掌心的温度——前世她陨落时，这双手曾握着她逐渐冰冷的手腕，如今却在一寸寸焐热她的生机。
“疼吗？”黎玄澈的声音像浸了雪水的玉，却在尾音泄了丝裂痕。
慕星黎靠在他肩头，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前世她总觉得这位大长老冷得像九玄峰顶的冰，此刻才发现，原来他的温度只留给特定的人。
“不疼。”她轻声说，“就是...刚才在演武场，看慕绾月崩溃的样子，突然想起前世她推我进血池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黎玄澈的手指顿了顿，灵力微乱，惊得慕星黎抬头。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声音更低：“我查过，蚀骨散是风无崖给的。当年他参与围剿你的时候，也用了同样的毒。”
慕星黎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慕绾月不过是枚棋子。
可当黎玄澈说出“当年”二字时，她忽然想起他刚才护在她身后时，眼底几乎要冻穿虚空的寒意——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就在查。
“下次别再勉强自己。”黎玄澈突然伸手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你觉醒神血时，狐尾虚影闪了三次又隐去，是强行压制了血脉。”
慕星黎一怔。
她确实怕血脉暴动失控，才在第二尾显形时收了力。
可他连这都看出来了？
“我只是...不愿让你失望。”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黎玄澈的喉结动了动。
他将她抱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发顶：“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密室的门被叩响时，慕星黎正靠在黎玄澈怀里打盹。
“小师妹？”花梦常的声音裹着药香飘进来，“我炼了些解毒丹，想...想给你送来。”
黎玄澈松开手，慕星黎整理了下衣袖：“请进。”
花梦常推门的动作有些急，怀里的青瓷瓶险些摔了。
她耳尖泛红，将瓶子捧到慕星黎面前：“这是我新炼的‘清灵丹’，对蚀骨散余毒有好处。”她的目光扫过黎玄澈，又迅速收回，“今天在演武场，你用第二尾逼陈枫认输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敬佩。”
慕星黎接过药瓶，能感觉到瓶身还带着花梦常掌心的温度。
她忽然想起前世花梦常是在她死后才入的千幻，今生却早早成了药峰最年轻的丹师。
“谢谢你。”她笑着说，“若有需要炼丹的地方，我一定找你。”
花梦常的眼睛亮起来：“真的？那...那我明天就给你送些养元丹过来！”
黎玄澈始终靠在案几旁，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
直到花梦常红着脸告辞，他才开口：“她的丹火不纯，清灵丹里掺了三分朱果蜜。”
慕星黎噗嗤笑出声：“师尊这是在吃醋？”
黎玄澈的耳尖瞬间漫上薄红。
他别过脸去，清了清嗓子：“我是说...药修最忌心浮气躁。”
夜风卷着松涛掠过青冥崖时，慕星黎正倚在黎玄澈身侧。
崖底的云雾翻涌如浪，星空坠在两人头顶，连银河都仿佛能伸手摸到。
黎玄澈的玄色广袖被风掀起，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有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前世他为她挡下血池毒针时留下的。
“当年你陨落时，我在血池边守了七日七夜。”他突然开口，声音被风揉得很轻，“那时我就立誓，若有机会重逢，必不再让你受一丝伤害。”
慕星黎的眼眶瞬间湿热。
她想起前世最后一刻，她望着他踏血而来的身影，以为那是幻觉；想起今生初遇时，他站在九玄峰顶，目光扫过她时，眼底那一丝几乎要被冰覆盖的狂喜。
“这一世，我们不要再错过彼此。”她轻声说，将手覆在他腕间的疤痕上。
黎玄澈的手指微微发颤。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好。”
归途中，慕星黎的袖中突然一沉。
她摸出那封匿名信时，月光正落在“风无崖”三个字上。
信末的火漆印着半朵黑莲，那是幽冥教的标记。
“怎么了？”黎玄澈察觉到她的异样。
慕星黎将信收进袖中，指尖轻轻抚过封口：“没什么，可能是哪家的传讯错投了。”
但她知道，风无崖的阴谋，才刚刚露出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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