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初刻·蓝艾林深处
月光如霜,透过百年蓝艾树的虬结枝桠,在腐叶层上切割出破碎的银斑。谢明砚的手掌蹭过粗糙的树皮,指腹沾到一层黏腻的汁液——那是青禾义学秘制的蓝艾显影液,以蓝艾花汁混合明矾熬制,遇月光便会显形为暗纹箭头。他踩断一根枯枝,脆响在死寂的林中惊起几只夜鸟,怀中用《圣谕广训》书页伪装的《文字真解》硌着肋骨,提醒着他此刻的使命:在官府衙役合围前,找到藏于第七棵蓝艾树下的扩音铜罐,完成"鸣字令"的最后一道工序。
"砚哥,这绳梯的麻线快磨断了。"沈砚冰倒挂在三丈高的树杈间,钩链缠在小臂上勒出青痕,腰间鹿皮袋装着的碎镜残片随动作轻响,"青禾姐当年总说'绳梯晃得越厉害,人心越要稳',可现在..."她的声音突然哽住,目光扫过林间晃动的暗影——七年前青崖山火后,这片曾回荡着学童笑声的鸣字林,如今每棵树上都钉着官府的"禁学"木牌,牌面新刷的朱漆尚未干透,在月光下狰狞如血。
司业蜷缩在树根旁,枯枝般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一片蓝艾花瓣。老人咳得佝偻成团,帕子上的血渍洇开在花瓣上,竟显出血线勾勒的"冬"字——那是盲眼女童冬儿的名字。"她总说要把心事写在花瓣上,让溪水带去府城..."司业的喉结剧烈滚动,浑浊的瞳孔映着十三年前的火光,"碎字机碾断她手指时,她还攥着半片写着'星'字的花瓣..."
谢明砚刚要开口,地面突然传来震动——是马蹄声,铁掌踏在碎石上的脆响清晰可辨。沈砚冰的钩链瞬间绷紧,她翻身跃上横枝,透过稀疏枝叶望见月光下晃动的皂隶服色:衙役们肩扛水火棍,腰间牛皮袋装着当地府衙最新发布的《禁学诏》,封皮上的"禁"字朱砂印红得刺目。"三十人,分左右翼包抄。"她压低声音,拇指蹭过铸钩钉上的"冰"字刻痕,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突然在眼前闪现:青禾将染血的钩链塞进她掌心,烙铁灼伤的后背还在渗液,"冰丫头,若有天我被刻上'禁'字,你便用这钩子剜掉它。"
"往东北走,荆棘丛能挡马蹄。"司业突然扯住谢明砚的袖口,老人掌心的厚茧擦过他腕间的刀疤——那是十二岁时为保护青禾的活字模架,被官府差役砍伤的旧痕。谢明砚猛地想起青璃临终前的血书,指甲深深掐进司业的手腕:"说!羊脂玉瓶里到底是什么?"触到对方脉搏的瞬间,他瞳孔骤缩——那频率竟与青禾当年模仿夜枭报信时的节奏分毫不差。
追逐·陷阱·人心
荆棘划破谢明砚的手背,他撕下一片衣襟,蘸了蘸腰间葫芦里的蓝艾汁。这种以蓝艾花、灶心土和童尿调制的液体,遇血便会显影。"看我的手势。"他在掌心画出青禾独创的"惑"字手语,沈砚冰立即会意,钩链甩出勾住头顶枯枝,扯下大片浸过显影液的树叶。
衙役的马蹄踏入荧光斑驳的小径,为首者突然勒马。月光下,他靴底的"正"字铁印与落叶上的符号重叠,显影出一行小字:"你女儿在私塾偷学《三字经》已被人告发"。男人猛地一抖缰绳,坐骑人立而起。谢明砚躲在树后,看见对方摘下令签帽——那是张中年人的脸,左眼角有颗黑痣,像极了曾在义学帮厨的王伯。
"青禾义学的墙...砌着真话的砖..."男人喃喃自语,喉间溢出破碎的童谣。司业手中的蓝艾籽袋"啪嗒"落地,籽粒滚入马蹄下的血洼,瞬间长出带刺的藤蔓——这是青禾改良的速生蓝艾,以硝石、骨粉催熟,三息间便能成势。最前排的衙役被绊倒,皂靴刮过地面迸出火星,他盯着藤蔓上显影的"海内存知己",突然扯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左颊的鞭痕:"我是老周!癸未年替青禾先生送过活字模的老周!"
沈砚冰的钩链"咔嗒"抵住对方咽喉,钩尖却在发抖。她记得老周,那个总爱用荷叶包着糕点分给孩子们的厨夫,十四岁时因私藏《唐诗三百首》被官府抽了二十鞭。此刻男人眼底的"忠"字刺青已被蓝艾汁浸透,显露出底下扭曲的"周"字——那是他父亲用烧火棍在他后背刻下的本名。
"他们喝了哑药..."老周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老茧擦过她手背上的"冰"字刺青,"但每到打雷,后颈的伤就像有人用凿子在剜..."他扯开衣领,露出后颈与青璃后背相差无几的刀疤,"青禾先生说,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蓝艾香来唤醒我们..."
谢明砚摸出怀中的碎镜残片,镜面映出老周身后衙役们动摇的脸。他想起青禾的《文字真解》手稿:"官府以'哑药'迷心,却不知人心如活字,虽被压入泥版,终有回弹之日。"镜中某张脸突然让他瞳孔骤缩——那是当年义学的木工学徒阿林,此刻正用剑尖挑开皂隶服,露出里面绣着的"禾"字纹样。
活字坟·血色真相
第七棵蓝艾树下,沈砚冰的钩链勾住井口辘轳,铁锈簌簌落进眼里。司业举着的松明火把照亮井下,谢明砚只看一眼便觉喉头腥甜:井底堆积的活字上,"禾县"被凿去"禾"旁,"青州"的"青"字被铲平,每道凹痕里都嵌着暗红碎屑——那是人的指骨磨成的粉。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