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林家客房的暖气片滋滋作响。秦风蜷在印着牡丹花的被窝里,鼻尖萦绕着樟脑丸的涩味。床头柜上,林妙雪八岁登台演出的照片泛着冷光——小红裙上别着"抗洪小英雄"胸章,背景是98年洪水退后的泥泞操场。
手机在枕头下震得发烫。
"王书记,真不是推脱..."秦风压低嗓门,眼睛盯着门缝透进的一线光,"林省长还在书房看防汛简报,我..."
隔壁突然传来茶杯落案的脆响,震得窗台君子兰一颤。王占峰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听见了?老领导这是点我呢。"背景里有纸张簌簌声,像在翻找什么,"明早你探探口风,玉青公路三期..."
话没说完,走廊灯亮了。秦风把手机塞进棉袜,佯装起夜。推门正撞见周雅端着炖盅,蒸气在她老花镜上结成白雾。
"阿姨,这么晚还忙活?"
"年纪大了觉少。"周雅掀开炖盅,当归混着黄芪的苦香扑出来,"妙雪说你巡堤落下胃寒,这是炖了四个钟头的药膳。"
瓷勺碰着盅壁叮当响。秦风舀起块鹌鹑肉,瞥见周雅围裙兜里露出的半截毛线——正是他屋里那件染花毛衣的同款线团,袖口还挂着未剪的价签。
书房门忽地开了,林振邦披着旧军大衣踱出来,袖口的金线肩章已磨得发白。周雅手一抖,汤汁洒在秦风手背:"老林你也喝点?"
"给他补吧。"林振邦扫过秦风泛青的眼圈,"年轻干部身子骨还不如我这老头子。"大衣下摆在楼梯口一闪,留下句飘忽的话:"三楼储物间有新被褥,省人大慰问品。"
周雅往秦风屋里又塞了床鸭绒被。被角绣着褪色的"奖"字,针脚细密得可疑——分明是拆了林妙雪小学时得的"三好学生"锦旗改的。被芯窸窣作响,抖出张泛黄的奖状残片,上面还能看见"林妙雪同学在抗洪救灾中表现突出..."
晨光染窗时,秦风被厨房的剁馅声惊醒。军大衣上整整齐齐摞着套新秋衣,领口商标还没剪,线头却都修净了。袖口特意加宽两寸,刚好能罩住他冻裂的手腕。
"小秦尝尝咸淡。"周雅夹起个金黄的韭菜盒子,"里头掺了野荠菜,妙雪天没亮去菜市挑的。"
月牙饺卧在青花碟里,油星拼出玉青公路的轮廓。林振邦用筷尖戳破面皮,韭菜混着鸡蛋的香气漫出来:"三期规划里鹰嘴崖段少报了0.3公里。"
秦风噎住了,韭菜碎粘在牙缝间:"地质队建议绕开断层..."
"断层还是人祸?"林省长蘸着豆浆在桌布上画线,乳白色液体蜿蜒如河,"赵天洪小舅子的采石场就在那0.3公里,爆破记录比地质报告还厚。"
林妙雪端着豆汁锅撞进来,不锈钢锅把映出她紧绷的脸:"爸!大过年的..."
"你妈包的荠菜够鲜。"林振邦突然转了话头,夹起第二个韭菜盒,"比机关食堂的预制菜强。"荠菜碎漏在摊开的2011年交通年报上,正盖住赵天洪龙飞凤舞的签名。
书房里飘着陈年墨香。林振邦用钢尺量地图,尺身"98KM"的刻度磨得发亮:"知道为什么留你过夜?妙雪的钢琴老师也睡过这屋。"
秦风瞄向墙角的老钢琴,琴盖上积灰的相框里,穿中山装的教师正在洪水中搬运课本。琴谱架摆着泛黄的《防汛应急预案》,边角卷起处露出铅笔批注。
"那会儿她还是琴童,现在都能给防汛演习谱曲了。"林振邦掀开王占峰2008年的述职报告,页脚照片里,年轻的镇党委书记背学生蹚过齐腰洪水,"就像这老王,当年敢顶雷改道,如今倒畏首畏尾。"
秦风指腹抚过照片上的水渍:"上个月红岩岭塌方,王书记带人清障三天没合眼,靴筒里倒出两斤沙。"
钢尺"啪"地敲在地图断层带上:"今晚七点,带他见见交通厅老刘。"林振邦从笔筒抽出支老钢笔,笔帽缺角处缠着医用胶布,"把这交给老王,98年抗洪表彰会的纪念品——当时物资紧缺,全省就十支。"
下楼时,周雅正蹲在玄关给秦风刷棉鞋。鞋面上新打的补丁针脚细密,用上了压箱底的金线。"阿姨,这太贵重..."
"你叔年轻时下矿穿的。"周雅往鞋头塞报纸团,指尖划过他冻裂的脚后跟,"别学他逞强,巡堤记得套雨靴。"
小狗叼着血压计跑来,屏幕闪烁"138/85"。林振邦瞥了眼:"比某些坐办公室的强。"突然伸手捻秦风衣领,"毛衣穿反了。"
林妙雪噗嗤笑出声。秦风低头才发觉,那染花的毛线衫里外颠倒,反倒遮住了袖口破洞。周雅别过脸去,耳根微微发红——分明是故意反着缝的。
"妈,你故意的吧?"林妙雪晃着车钥匙,"我送秦风去取材料。"
"等等!"周雅追到院门口,往秦风怀里塞保温桶,"豆汁带着,路上..."她突然卡住,指尖拂过青年大衣前襟——那里粘着片荠菜叶,像枚不合时宜的勋章。
春风掠过省委大院的玉兰树,花瓣扑簌簌落进保温桶。秦风回头望去,周雅还在晨光里摆手,围裙兜鼓鼓囊囊的,想必又塞满了腌糖蒜。二楼书房窗前,林振邦的身影映在帘布上,正用那支缺角钢笔批阅文件,钢尺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金线。
小狗突然窜出院子,叼着秦风落下的棉袜狂奔。周雅举着竹扫帚追出去,笑骂声惊起一树麻雀。林妙雪悄悄按下快门——照片里,秦风抱着保温桶傻笑,背后"省委家属院"的金字招牌在朝阳下熠熠生辉,玻璃倒影中隐约可见林振邦颔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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