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暗涌
老李铁塔般立在书房门口,黧黑的面庞因常年在东山摸爬滚打泛着油亮的光泽,虎背熊腰的身形将门框挤得满满当当,军大衣下隐约露出的驳壳枪,更添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猛地将门推开,厚重的脚步声震得青砖地微微发颤,一双布满老茧的大手重重拍在八仙桌上:"坐下!一天天魂不守舍的,心里到底藏着那个野男人?"
秀芝被这声吼得浑身一颤,望着父亲因发怒而拧成疙瘩的浓眉,喉咙像被东山的荆棘缠住般发紧。
记忆如潮水般漫过心头,她终于鼓起勇气,将1942年在鄂豫根据地的遭遇娓娓道来。说到母亲病重、自己饿晕在医馆时,声音忍不住哽咽;提及易传宗爷孙仗义相助,不仅悉心照料,还备足盘缠、雇车派人护送她们千里寻亲,眼眶早已蓄满泪水。
秀芝爹原本紧绷的面容突然僵住,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光。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42年前——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两个操着鄂省口音的地下工作者,带着奄奄一息的妻子和十几岁的秀芝出现在鄂豫根据地。当时情况紧急,他甚至没来得及问清楚恩人的来历。
"那小子叫什么?"他粗粝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急切。
"易传宗。"秀芝低声说道,"我只知道他的名字,爷爷叫什么不知道……"
父亲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喃喃自语:“鄂省的地下工作者,开医铺……”他的脑海中快速搜寻着相关记忆,心中暗想着或许能通过组织上的关系查一查,可面上却依旧板着脸,厉声道:“胡闹!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人家多半早已成家,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再犯傻!听爹的话,爹给你寻门好亲事,安稳过日子!”
秀芝急得眼眶通红,向前一步,抓住父亲的衣袖:“爹,求您帮帮我查查吧!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想当面跟他道声谢,就这一个心愿……”
父亲别过脸去,不愿看女儿恳切的眼神,生硬地说:“出去吧,吃饭去。”
秀芝失落地退出书房,脚步沉重地迈向饭桌。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她机械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心思却全不在此。而父亲看似平静地吃饭,实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那个“易传宗”的名字,就像一颗石子,在他记忆的深潭中激起层层涟漪 。
深夜,等家人都睡下后,父亲轻手轻脚地摸进书房,小心翼翼地打开锁着机密文件的抽屉。
泛黄的纸张在油灯下微微发亮,逐字逐句地搜寻着与鄂省、医馆、地下工作者相关的信息。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佝偻的背上,随着他翻找纸张的动作,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影子。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破晓时分,秀芝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东山的晨雾裹着寒意扑面而来。
晨曦透过纱帘爬上窗棂时,易传宗起床后,洗漱完后,穿上中山装口袋上别上英雄钢笔,手上戴上手表。
推开门,厨房里蒸腾的热气裹着面香扑面而来,林姨正将最后一碗面条盛进粗瓷碗,溏心荷包蛋卧在金黄的面汤里,颤巍巍的模样像极了清晨初升的太阳。
“快趁热吃。”林姨将筷子塞进他手里,又往碗里夹了两筷子六必合咸菜,脆生生的酱香混着面香,瞬间勾起食欲。
林叔也过来餐桌前说:“传宗,今儿下午,街道办要开宣传会,可得把新标语琢磨透咯。”
易传宗就着咸菜咬下一口面条,溏心蛋黄在齿间爆开,暖融融的滋味直抵心间。三个人围坐在八仙桌前,只听得见吸溜面条的声响,偶尔瓷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晨光穿过窗棂,在他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边。
吃完最后一口面,易传宗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将林叔的公文包从茶几上拿起来。林叔已经跨上自行车,车铃铛叮铃作响。两人一前一后驶出巷子,车轮碾过满地晨光,朝着街道办的方向而去。
风掠过耳畔,易传宗想着今日要见的出版社编辑,还有亟待整理的宣传资料,不由得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八点三十分,出版社的叶编辑与夏编辑踩着碎金般的阳光匆匆而至。小王干事将二人迎进后院,易传宗的办公室这边的招待区。
推开雕花木门,易传宗起身相迎,中山装口袋露出半截钢笔,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叶编剧二话不说,从公文包抽出烫金封面的《最可爱的人》样刊,纸张摩擦声里带着油墨未散的温热:"易先生,您过目。"
夏编剧则将泛黄手稿轻轻推过八仙桌,干枯的枫叶书签夹在第327页,随着动作微微颤动,像只折翼的蝶。
叶编剧清了清嗓子,金丝眼镜滑到鼻尖:"稿费按新分级制度——一级千字18元,二级15,三级12,四级10。您这部30万字的大作,完全贴合当前政治倾向,编剧部一致决定提到三级。"他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排版老师傅校对时,对着您写的冰雕连那章,老花镜都被泪水糊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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