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高平的七月,空气里蒸腾着黄土和干草的气味。我蹲在永录村外的土坡上,指尖捻起一撮暗红色的土壤,在阳光下细细搓开。
"老吴,看什么呢?"老张叼着根狗尾巴草凑过来,迷彩裤上沾满泥点,"这破土疙瘩有啥好看的?"
"血浸土。"我拍了拍手站起来,"两千多年了,颜色还能这么深,当年这地方流的血怕是能汇成河。"
老邻居在不远处拿着洛阳铲,正跟一个当地老农比划着什么。他今天穿了件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活像个下乡考察的地理老师。但我知道,他那副厚镜片后面藏着的,是整个山西最懂战国历史的脑子。
"老乡说往西走二里地有个尸骨坑,"老邻居走回来,额头上全是汗,"说是前年修路挖出来的,里头骨头摞得跟柴火垛似的。"
老张吐掉草茎:"那还等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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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录尸骨坑比想象中要小,四四方方一个土坑,周围拉着褪色的警戒带。坑里横七竖八堆着人骨,在烈日下泛着森森白光。我跳下去,小心地拨开浮土,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们看这个。"我举起一块头骨,额头上嵌着半块箭镞,"还有这个。"又拎起一根臂骨,末端有明显的砍痕。
老邻居眼镜片反着光:"奇怪...史书记载赵军是被活埋的,可这些骨头..."
"全他妈是战死的!"老张抓起一根胫骨,上面一道斜劈的裂口触目惊心,"这是挨了戈砍的!活埋的人哪来这些伤?"
我们仨面面相觑。两千多年来,长平之战最骇人听闻的就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军降卒。可眼前这些骨头分明在说:他们至死都握着兵器。
"那边还有东西。"老邻居突然压低声音。
坑底角落里,几根肋骨下压着个黑乎乎的物件。我扒开浮土,是半块青铜虎符,断裂处还沾着绿色的铜锈。
"赵军的调兵符!"老邻居呼吸都急促了,"这工艺...至少是都尉级别将领的!"
"几位老板,看够了吧?"
我们猛地回头。坑沿上站着个穿蓝布衫的老汉,满脸褶子里夹着黄土,手里拄着把铁锹。
"您是...?"我悄悄把虎符塞进兜里。
"这村的。"老汉用锹尖指了指尸骨坑,"前年挖出来的,县里文物局的来看过,说是赵军的骨头。"他吐了口痰,"我劝你们别碰这些,晦气。"
老张咧嘴一笑:"大爷,我们就是搞考古的,专门研究这个。"
老汉摇摇头:"不是考古不考古的事。"他左右看看,突然压低声音,"这坑邪性...挖开那天,村里死了两头牲口。"
我正要细问,远处突然传来引擎声。两辆黑色SUV卷着黄土驶来,停在田埂上。车门一开,下来几个穿西装的年轻人,领头的戴着副墨镜。
"几位,"墨镜男亮出个证件晃了晃,"县文物局的。这里是非开放区域,请跟我们走一趟。"
老邻居推了推眼镜:"请问贵姓?工作证能仔细看看吗?"
墨镜男脸色一沉。我注意到他右手摸向了后腰——这个动作太熟悉了,老张当兵时常做。
"跑!"我大吼一声。
我们仨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窜出去。身后响起叫骂声,但没听见枪响。老张带头冲进玉米地,一人多高的秸秆哗啦啦地扫过脸颊。跑了足有十分钟,直到肺里像塞了团火,我们才瘫在一片土沟里喘粗气。
"狗屁文物局,"老张啐了一口,"那孙子摸枪的动作跟我新兵连班长一个德行。"
老邻居脸色发白:"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快?我们刚发现虎符..."
我从兜里掏出那半块青铜件,阳光下,断裂处的纹路清晰可见——那是个残缺的"马"字。
"马服君,"老邻居倒吸一口气,"赵奢的封号...这很可能是赵括亲兵的东西!"
远处又传来引擎声。我们猫着腰往更深的沟里钻。老张突然拽住我:"老吴,你看这个。"
他拨开一丛荆棘,露出块半埋的条石。石头上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划痕,像是用兵器仓促划出来的。
老邻居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刻痕:"这是...赵国文字!"他凑近辨认,"'背...坡...藏'..."
"老背坡!"我猛地想起纪念馆里的地图,"离这儿不到五里地!"
引擎声越来越近。我们仨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猫腰往北跑去。
老背坡的夜色像一盆打翻的墨汁,浓得化不开。我们三个趴在坡顶的灌木丛里,身上盖着件从玉米地顺来的破麻袋,活像三只伺机而动的土拨鼠。
"老吴,你确定是这儿?"老张压低声音,手指戳了戳我的腰眼,"这破地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我掏出手机,屏幕光调到最暗,对照着下午拍的纪念馆地图:"没错,1951年出土战国将领遗骸的位置就在这坡下二十米。"
老邻居突然按住我的手腕:"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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