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近时,脂粉味里混着铁锈气——是枪油的味道。
“顾先生演得真好。”她轻笑,“可惜陈启明的怀表,该在巡捕房里才对。”
顾承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望着沈佩兰从手包里摸出块银表——正是方才男人落在桌上的月相表。
表盖打开时,一张泛黄的照片滑出来:穿学生装的年轻男人站在樱花树下,身后的木牌写着“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
“李先生说,这表是他老师送的。”沈佩兰将照片推到他面前,“老师叫...顾维钧?”
顾承砚的瞳孔骤缩。
他望着照片里男人年轻的脸,忽然想起现代课堂上常提的一句话:“有些棋子,以为自己在棋盘上,其实是执棋人。”
他摸出兜里的密电本,在扉页快速写下:“山田船运,英租界,三日后,井上健二。”然后抬头,对沈佩兰露出个笑:“沈小姐,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赌三日后的船,装的到底是生丝...还是顾某人的请帖。”顾承砚起身时,后腰的枪柄硌得生疼,“请帖上写着——‘欢迎山田大佐,来听沪商的新故事’。”
沈佩兰的指甲掐进照片边缘,纸角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她望着顾承砚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忽然抓起桌上的月相表。
表盖内侧,一行小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实业救国,不可忘本。”
后巷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她脚边。
沈佩兰望着叶尖沾的泥点,忽然想起三天前山田信一的话:“那个顾承砚,要当心。他的眼睛...像能看透人心。”
黄包车轮子碾过青石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顾承砚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又摸出钢笔在袖口添了一笔——“井上,双面,需证”。
他望着车窗外渐次熄灭的路灯,想起苏若雪说的桂花糖甜,想起照片里男人年轻的眼。
“三日后。”他对着夜风轻声说,“该让某些人,露出真正的棋谱了。”
顾家绸庄后宅的账房里,煤油灯在青砖墙上投下摇晃的影。
顾承砚捏着蓝调酒吧带回来的月相表,表盖内侧的“实业救国”四字被他指腹摩挲得发亮。
苏若雪端着茶盏进来时,正见他对着表链上的樱花刻痕出神,青瓷盏底与檀木桌相碰的轻响惊得他抬眼——那双眼底还凝着酒吧里未褪的暗潮。
“查到了。”苏若雪将一叠泛黄的档案推到他跟前,发间的珍珠簪子在灯光下泛着暖光,“井上健二,东京帝大经济学部1925届毕业生,毕业论文《战时经济资源调配论》。三年前以‘丝绸贸易商’身份来沪,可他在长崎的货轮,每月都要往旅顺港跑两趟。”
顾承砚的指节抵着眉心,指缝间漏出低笑:“所以沈佩兰昨天拿照片激我,说表是顾维钧送的——”他突然顿住,抬眼时眼底有锐光迸出,“顾维钧先生在巴黎和会说‘中国不能失去山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这表是他赠给学生的,倒成了井上的遮羞布。”
苏若雪伸手覆住他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衫渗进来:“你说要引他们入局,我有办法。”她从抽屉里取出半块带暗纹的信笺,“商会存档的山田信一签名,我临摹了七遍。再让林怀远在《申报》发名单...日本人最要面子,他们得先自保。”
顾承砚望着她沾了墨渍的指尖,喉结动了动:“若雪,这次太险。沈佩兰身上有枪油味,井上腕骨的刀疤...他们都是杀过人的。”
“所以你要在会谈时,让他们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苏若雪抽回手,将伪造的“山田与军统合作”文件装进牛皮纸袋,“我去安排林怀远,你去跟老周说,今晚子时前把便衣埋进虹口旧仓库。”
《申报》的油墨味还未散尽时,顾承砚正蹲在旧仓库的窗台下。
霉味混着铁锈气钻进鼻腔,他摸了摸腰间的勃朗宁,听着外头黄包车碾过碎石子的声响——约定的时辰到了。
“顾先生好兴致。”沈佩兰的笑声像根细针,扎破仓库里的寂静。
顾承砚抬头,正撞见她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搭在门框上,身后站着戴圆框眼镜的“李先生”。
两人都穿着素色长衫,却掩不住沈佩兰腕间翡翠镯子的贵气,和井上西装袖口若隐若现的银链。
“沈小姐来得准时。”顾承砚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陈启明那套戏码演累了,不如开门见山——我要山田信一的真实身份,你们要那份调查报告。”他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纸袋,“但先让我确认,你们有没有诚意。”
井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的木箱、窗口晃动的人影。
沈佩兰的指甲掐进掌心,忽然轻笑:“顾先生倒是会挑地方——前清的军火库,墙厚得子弹都打不穿。”她歪头看向井上,“李先生,您说呢?”
“顾先生要的,我们给得起。”井上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但调查报告必须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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