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物巷的死寂是暂时的,如同风暴眼短暂的安宁。当林衍和夏栀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陈哲,踩着厚厚的、如同焚尸炉余烬般的黑色粉尘走出记忆当铺时,巷子里的景象正在发生缓慢而痛苦的变化。吴桐耗尽心力维持的那一圈微弱的金色光晕,如同退潮般缓缓收缩,最终熄灭在她脚下的苔藓上。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靠着身后冰冷的石墙才勉强站稳,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疼痛。
巷子中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的居民,脸上的疯狂笑容和扭曲的泪痕并未立刻消失,但空洞的眼神里,有了一丝微弱的、茫然的挣扎。覆盖地面的粘稠黑泥失去了诅咒之源的支撑,开始急速干涸、板结、龟裂,最终化作一片片随风飘散的黑色灰烬,露出下面原本覆盖的、被污染得奄奄一息的紫金苔藓。这些苔藓叶片蜷缩、发黑,如同被烈火燎过,只有最核心的脉络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紫金光芒,顽强地抵抗着彻底的枯萎。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绝望腐朽气息淡去了,但残留的、如同陈年血迹和烧焦皮肉混合的焦糊味,以及更深处那种灵魂被抽空后的虚无冰冷感,依旧萦绕不散,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咒源…毁了?”吴桐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她扶着墙,看向被架出来的陈哲,以及林衍手中那枚黯淡无光的衔尾蛇徽章,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有惊悸,有疲惫,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
“毁了。”夏栀的声音冰冷,架着陈哲的手没有丝毫放松,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目光扫过巷子里那些茫然四顾、脸上还残留着疯狂痕迹的幸存者,最终落在陈哲那张惨白、布满冷汗和灰烬的脸上,眼底深处燃烧的怒火并未熄灭,只是被强行压抑成了更冷的冰。“但他带进去的东西,点燃了这场火!”她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
林衍没有说话。他松开架着陈哲的手,任由夏栀支撑着他全部的重量。剧烈的头痛如同余震般一阵阵冲击着他的神经,视界超负荷运转后的空虚感和情感回归带来的混乱漩涡,让他感到一种深沉的疲惫。他摊开手掌,那枚冰冷的衔尾蛇徽章静静躺在掌心,黯淡无光,仿佛一块普通的废铁。但就在刚才,它曾是引爆诅咒、连接绝望的钥匙。他抬眼,目光越过混乱的巷子,投向更远处重建中的第三区轮廓。掌心,苏晚晴的心脏传来一阵微弱却异常急促的搏动,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动,指向临时指挥所的方向——那里似乎有更深的暗流在涌动。
临时指挥所,那座由钟楼废墟改建、爬满新生苔藓的建筑,此刻被一种压抑的寂静笼罩。厚重的苔藓门帘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光线和声音,内部只有几盏用纯净记忆碎片驱动的、散发着柔和紫金光晕的简易灯具提供着照明。空气中弥漫着苔藓的清新气息和淡淡的药草味,却无法驱散角落阴影里盘踞的沉重。
陈哲被安置在角落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夏栀动作谈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股未消的戾气,简单地清理了他脸上和手上的污秽,将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却已破烂不堪的西装粗暴地扯下,扔在地上,如同丢弃一块肮脏的抹布。她找来一件粗糙的麻布衣服给他套上,整个过程沉默而迅速。陈哲始终闭着眼,身体偶尔因痛苦而抽搐一下,心口那片青紫色的淤痕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目。他的呼吸微弱而紊乱,额头布满了冷汗,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又被扔进冰窖,在昏迷与半昏迷的边缘挣扎。夏栀做完这一切,便抱着双臂,靠在冰冷的苔藓墙壁上,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匕首,死死钉在陈哲身上,腕间的骨片随着她压抑的呼吸微微嗡鸣。
吴桐坐在稍远一些的石墩上,膝头摊开着那本厚重的古籍。她的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翻阅着,金色的纹路在书页上流转,试图寻找关于“蚀心咒”反噬后遗症及治疗的只言片语。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强行催动古籍共鸣带来的透支感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翻页都显得异常吃力。她的目光不时担忧地扫过陈哲,又看向门口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林衍站在门帘旁,背对着室内。他的身影在苔藓墙壁投下的阴影里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孤寂。他没有看陈哲,也没有看夏栀或吴桐。他的目光穿透厚重的苔藓门帘,仿佛能直接看到外面正在艰难重建的世界。遗物巷的灰烬、陈哲心口的烙印、那枚冰冷的徽章、苏晚晴心脏急促的警示…所有线索如同冰冷的丝线,在他脑中高速穿梭、纠缠。视界并未开启,但绝对理性的推演本能仍在无声地运转。陈哲的背叛是果,但“因”是什么?仅仅是利益?还是…恐惧?或者…某种更深层的、连陈哲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的…操控?女祭司的身影如同幽灵,在他思维的背景中若隐若现。他需要答案,一个清醒的、来自背叛者口中的答案,无论它多么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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