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衍静静聆听完韩非子的讲述,心中久久不能平静。那些精妙的谋划、数代人的坚守、一国之力的倾注,以及最终的功败垂成,如同一曲悲壮的史诗,在他脑海中久久回荡。尤其是韩非子谈到那些无辜牺牲的韩国子民时,那种发自内心的痛楚与悲愤,更让他内心涌起一股难言的愧疚。
良久,李明衍才轻声道:"韩非先生,在下之前从未想过要参与到战国乱世中来。"他抬起头,目光坦诚,"我现在所求的,也不是拜相封爵,更不想参与权力、政治的漩涡,我只是希望以一己之长,救天下苍生于水患之苦。让这天下少些饥饿的人,少些洪灾旱灾带来的悲剧。"
韩非子静静地听着,目光如水,不带评判。
李明衍心中明白,虽然表面上看是他破坏了韩国的计谋,但实际上是那位神秘莫测的徐福,才是真正看破韩国底筹的人。但这些话,他选择不说。有些真相,说出来并无益处。
"李先生心怀苍生,心系黎民,实属难得。"韩非缓缓起身,在牢房中踱步,"但容我冒昧一问,如今身陷囹圄,你的抱负又如何能够实现?"
李明衍无言以对。韩非走到木栅栏前,隔着栏杆,目光灼灼:"我观李先生并非秦王心腹,而是被利用之后便弃如敝履。此情此景,可曾让你思考过一些问题?"
他停顿片刻,声音忽然变得诚恳:"在此,我首先要向你道歉。"
"道歉?"李明衍愕然。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柔和许多:"实不相瞒,在下此次前来,本担心见不到李先生。"他带着真诚的歉意:"成蟜自作主张,曾派杀手前往刺杀先生,此事实非我韩国本意。我代表韩王,向先生郑重道歉,并保证绝不会再有此类事发生。"
李明衍没想到韩非会如此坦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至少知道了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
"不过李先生,恕我直言,"韩非子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而有力,"你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了。"
"幼稚?"李明衍不解地看向对方。
韩非子站起身,在狭小的牢房中踱步,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瘦却挺拔:"任何人,任何组织,当达到一定的层次与地位后,便不能只考虑技术层面的问题,必然要涉及政治,并构建或依附于某种势力。否则,便没有资源做事情。"
这番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李明衍心中最不愿面对的真相。
"就拿水利工程来说,"韩非继续道,"若无权力支持,如何调动万千民夫?若无财力支撑,如何解决材料浩繁?若无军力保障,如何应对地方抵抗?"
李明衍沉默不语,心中却不得不承认韩非所言极是。他想起泾水之渠的修建过程,若无秦王的诏令,若无蒙武的军队,若无朝廷的拨款,一切都将是空谈。
"同时,"韩非的声音忽然变得深沉而有力,"每个人都必须找准自己的位置。这是我法家最基本的洞见。"
他竖起一根手指:"若为谋主,则必须具备远见卓识,能够明察秋毫。不能明察,就不能照亮私暗处的奸邪,国家就会内忧不断。"
又竖起第二根手指:"若为执行者,则必须性格坚毅,为人刚劲正直。不刚劲正直,就不能矫正奸邪,政令就会落空于空文。"
李明衍听得入神,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我观李先生天资聪颖,见识不凡,实乃谋主之才。"韩非目光炯炯,"可惜却囿于一己之技,不肯放眼天下大势,实为可惜。"
这番话触动了李明衍心底最深处的弦。他忽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代时的工作——明明有能力担任更高的职位,却因厌烦办公室政治,一直甘愿只做一名技术工程师。
"先生愿闻我法家之道吗?"韩非子忽然问道。
李明衍点头:"请先生赐教。"
韩非子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娓娓道来:"法家之道,可归纳为三个字:势、术、法。此三者,乃治国齐家的根本。"
他指向窗外的广袤天地:"势,是权力之源,是执行者背后的支撑。如江河之水,无堤坝引导则四散无力,有渠道汇聚则奔腾不息。一个人无论才华横溢,若不借势而行,终将被淹没于芸芸众生。"
"术,是驾驭权力的方法。"韩非子语气渐深,"如何用人,如何分权,如何明辨忠奸,皆属于术的范畴。有术无势,如同巧匠无材;有势无术,如同猛虎无目,终将自伤。"
他停顿片刻,让李明衍消化这些思想。
"最后是法,即规则与制度。"韩非子的声音变得格外庄重,"法者,治世之准绳,公正之保障。无论贵贱,皆在法下;无论亲疏,皆依法行。唯有严明的法度,才能确保人事不因个人喜好而任意摆布,确保国家长治久安。"
李明衍心中豁然开朗。这三个简单的字眼,却包含了如此深刻的治世哲理,让他对法家思想有了全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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