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三遍,东方尚未泛起鱼肚白,李明衍的临时衙署中已然灯火通明。案桌上,十数幅水系图卷依次排开,墨迹尚新,显是昨夜赶制。每幅图旁,皆有精心拟就的竹简,记载着详尽的设计要点与施工次序。
李明衍手握细骨笔,正在一幅城南水道图上标注最后的细节。这份图详尽精确,以咸阳城地势为底,沟渠走向如同经脉般贯穿全城,既顾及排水防涝,又考虑军事防御。自泾水之渠以来,他的规划手法日趋成熟,图样也不再拘泥于单纯的技术考量,更融入了政治与军事层面的思量。
"先生果然精勤。"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明衍抬头,只见赢嘉一袭紫边锦袍,腰佩象牙礼器,俨然是一副觐见王上的正装。即便是质子身份,其衣着仪容也不失王族风范,只是那腰佩比宗室稍简,鞋履亦少一分华丽,恰到好处地显示其特殊而微妙的地位。
"子嘉兄来得正好。"李明衍放下骨笔,起身相迎,"今日便要朝议水利,心中忐忑,正欲向兄请教。"
赢嘉缓步上前,目光扫过案上陈列的水系图,赞叹道:"先生这份规划,已臻完美。"
他在椅上坐定,神色转为凝重:"此次朝议,不仅关乎水利根基,更是都水在咸阳立足之战。宫廷争斗,要步步为营才是。"
李明衍倒了碗温水递给赢嘉,轻叹道:"泾水之渠那会儿,我尚不谙世事,只知埋头做事。如今已知朝堂险恶,却又不知如何应对。"
赢嘉接过竹杯,啜了一口,细细观察着李明衍的神情:"先生此言谦矣。你在泾水一役中与郑国、邹衍等人交锋,已然历练不凡。今日之事,相较之下不过小巫见大巫耳。"
他放下杯子,声音低沉:"朝堂答对之道,在于留有余地而不失原则。太过强硬,易生死敌;过于退让,则失威信。关键是要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代表谁的利益。"
李明衍点头,神色坚定:"我身为都水长,当为百姓谋福祉,为大王分忧。"
赢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竹简,铺于案上。李明衍凑近一看,竟是一份朝中要员的名录,每个名字旁边还有朱墨两色的小字标注,密密麻麻,极为详尽。
"咸阳朝堂,明争暗斗。"赢嘉手指轻点竹简上一个个名字,"这些朱色标注的是吕不韦一系官员,墨色则是嫪毐党羽。先生须知,表面上朝中分为这两大派系,实则内部又有诸多盘根错节的关系。"
李明衍看着这份详尽的朝臣图谱,内心愈发震惊。赢嘉作为质子,不仅对秦国朝局了如指掌,更掌握着各派系间的微妙关系,这份情报之精准,连很多秦国本土官员恐怕都自愧不如。
正欲发问,赢嘉已将手指移向名单另一侧,指着一个名字重点强调:"尤其是这位新封的长信侯嫪毐,须格外留意。他身为赵太后面首,得宠日深,且军权在握,野心勃勃。今日若与他相遇,切勿直接冲突。"
李明衍心中了然,这便是以徐福之功封侯的太后至爱,在历史上也是有独特的名声。李明衍心中却升起另一个疑问:"子嘉兄为何对秦国朝局知晓如此详尽?"
赢嘉仿佛看出了李明衍的疑虑,眼中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光芒。他起身整理衣袖,迎着晨光站得笔直:"朝钟已响,我们该动身了。"
晨钟悠扬,回荡在咸阳城上空。文武百官鱼贯入殿,按照品级高低,各就其位。殿内虽未点燃蜡烛,晨光透过高窗洒入,却也照得分明。
李明衍作为新任都水长,地位虽不算高,却也在中层官员之列。他按照赢嘉先前指点,站在殿中偏右位置,既不过于引人注目,又能清晰观察大殿全局。赢嘉则因其特殊身份,位列宾客席,距离李明衍不远。
朝臣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不时以眼角余光打量着这位新任都水长。李明衍保持着沉稳的表情,谨慎观察着殿内众人。左侧站立的是一群衣着华丽的官员,举止间流露着世家大族的傲气;右侧则多是衣着朴素的中低级官吏,神态恭谨。根据赢嘉的介绍,前者多是吕不韦一系,后者则大多是王上提拔的新人。
殿门忽然大开,一位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而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身材魁梧挺拔,肩宽腰窄,行走间步履稳健如猛虎下山。一张国字脸上,浓眉如剑,双目炯炯有神,眸光中含着一种令人难以直视的摄人心魄之力。虬髯如戟,随呼吸微微颤动,唇厚齿白,笑起时自有一股征服般的豪气。他腰悬金印,举手投足间仿佛有股热力逼人。身上佩戴的香囊中,隐约透出一股龙涎香的独特气味,令人心神微醉。站立之处,似有无形气场,令周围人不自觉地让出一步距离。
群臣则纷纷低头行礼,口称"侯爷"。李明衍不需任何人介绍,便知此人身份——赵太后的面首,新封的长信侯嫪毐,那个据说因特殊能力而得到太后宠幸的男子。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殿前上位,在左侧首座落定,享受着众人的敬畏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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