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如同融化的金箔,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晒得发烫,赤脚走过能感受到透过鞋底的灼烫。算卦先生左脸上糊满的糖葫芦糖霜在高温下渐渐融化,晶亮的糖丝黏住他花白的胡须,在日光下拉出细如蛛丝的金线,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微微颤动,像极了一张被扯破的蛛网。他握着铁棍的指节暴起青筋,手背上的老年斑因用力而涨成深褐色,怒吼着朝苏锦璃砸来的瞬间,铁棍带起的风如利刃般扫过她鬓角,一支银箔栀子花钗"叮"地坠入石板缝隙,珍珠流苏在尘土中划出细碎的光,恰似她前世散落的委屈。
江砚长臂一揽将妻子护在身后,月白长衫在风中猎猎作响,袖底暗绣的竹纹扫过苏锦璃发梢。他手中的枣木凳腿划出半道凌厉的弧线,空气中响起破风之声,精准磕在对方手腕内侧的麻筋上。"哐当"一声巨响,黑漆漆的铁棍脱手飞出,滚出三尺远后撞上胡饼炉,炉壁的陶土被砸出裂纹,惊得炉子里的火星"噗"地四溅,落在算卦先生的布鞋上,烫出几个焦黑的孔洞。卖胡饼的老汉吓得跳起来,手中揉了一半的面团呈抛物线飞出,啪嗒落在算卦先生脚边,面团上还沾着几粒芝麻,像极了他脸上的麻子。
"找死!"先生捂着红肿的手腕嘶吼,袖口被剧烈动作扯开,露出腕内侧狰狞的刀疤。那疤痕呈扭曲的"S"形,边缘凸起如蜈蚣的足,是陈年旧伤在高温下泛着诡异的潮红。他身后两个跟班见状,同时甩掉肩上的货担,竹筐摔在地上裂开,露出里面用油布包裹的短刀。刀刃出鞘时划破空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嘶啦"声,刀身上模糊的骷髅纹样在阳光下忽隐忽现,眼窝处嵌着的劣质黑曜石闪着死光,透着股阴冷的气息,与市井间的喧嚣格格不入。
苏锦璃抄起思砚掉在地上的算盘,枣木珠子在掌心被焐得发烫,仿佛能灼穿皮肉。她想起儿子攒了三个月的压岁钱——那是从扬州唱童谣赚的铜板、杭州外祖父给的碎银,层层叠叠缝在云锦荷包里,绣着的金蟾眼睛是用真金箔贴的。胸中腾起的怒火让她手腕发力,算盘如流星般抡向高个子跟班,噼里啪啦的算珠倾泻而出,有几颗狠狠嵌进对方发髻,撞得他头戴的毡帽歪斜,露出里面藏着的 lice 卵。跟班惨叫着踉跄后退,踩翻了卖茶汤的桌子,铜壶里的滚水泼在算卦先生脚上,引出更凄厉的哀嚎。
"娘!砸他左脸!"思砚躲在江砚身后大喊,腰间的算盘随着动作撞出清脆声响,仿佛在为母亲的攻击打拍子。"大夫说左脸受伤赔的钱少三成!"八岁的孩子此刻眼睛瞪得溜圆,小脸上满是认真的算计,鼻尖上还沾着刚才掉落的糖霜,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攥紧小拳头,指缝里还夹着半块没吃完的胡饼,那是卖饼老汉塞给他的。
念璃攥着糖画跳脚助威,糖丝甩在江砚长衫下摆,在月白色的布料上留下黏腻的痕迹。"打他屁股!外祖父说打屁股不疼!"她话音未落,卖胡饼的老汉挥舞着还沾着面团的擀面杖冲过来,面团上的酵母还在微微膨胀,散发出酸香。周围卖茶汤、卖胭脂的小贩见状,纷纷捡起扁担、竹筐,加入驱赶的行列,喊声响彻整条大街:"打贼啊!抢钱的骗子!别让他们跑了!"
混乱中,苏锦璃余光瞥见先生腰间晃动的墨绿色玉佩。那玉佩雕着条张牙舞爪的龙,龙爪却缺了一角——这个样式,与她十二岁那年在杭州府衙偷听到的描述分毫不差。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继母陪嫁的账房先生曾在运河边被劫,她缩在屏风后,听见捕快压低声音说:"匪首左脸有刀疤,腰间戴龙形玉佩,龙爪缺角,官府悬赏五百两......"那时她正偷偷学算账,算盘珠子掉在地上,被继母罚跪了一夜。
"你是黑风寨的老三!"苏锦璃猛地扯开嗓子怒吼,声音盖过周围的喧哗,震得槐树上的蝉都停了鸣叫。"脸上有刀疤,腰间戴龙形玉佩!官府悬赏五百两的江洋大盗!"她的声音带着颤音,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为前世那个连盐都吃不起的自己,为今生险些被骗的儿子。
先生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针扎的毒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连嘴唇都没了血色,浑浊的眼珠里满是惊恐,仿佛见了鬼。江砚抓住时机,抬起绣着暗纹的皂靴踹在对方肚子上,靴底的云纹踏在他肥硕的肚皮上,发出"噗"的闷响。先生踉跄着撞翻身后的卦摊,青布幌子"噗"地罩住他脑袋,签筒里的竹签哗啦啦散落一地,有几支插在他衣领里,像插满了招魂幡。"果然是贼!"江砚眼疾手快,夺过跟班掉落的短刀,刀背在阳光下闪着冷光,狠狠拍在另一个试图逃跑的跟班后颈,那人如麦秆般倒地,口鼻间渗出鲜血。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金吾卫的队伍疾驰而来,红缨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所过之处扬起阵阵尘土,混着马粪的气味。算卦先生慌乱地掀开幌子想逃,却感觉腿上一沉——思砚像树袋熊般死死抱住他的小腿,小乳牙咬着他的裤脚,说话时口水沾湿了粗布裤料:"还我三两银子!按日息一分算,现在该还三两零二百一十四文!再赖账要加罚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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