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知漪慢条斯理扶正金步摇。
“白翰林擅闯女子厢房,不怕坏了清誉?”她指尖划过琉璃盏边缘,沾起一滴葡萄汁。艳红的汁液顺着指尖滑落,在白怀瑾眼底烧起滔天怒火。
他突然逼近,玄色衣袖带翻香炉。积年的沉水香灰纷纷扬扬,落在桑知漪的月白裙裾上。
桑知漪提着裙裆跨过门槛,刻意将湘色披帛甩向身后。白怀瑾立在雕花窗边,凤眸里翻涌着压抑的暗火。
“钧钰的龙舟赛要开场了。”她扶了扶鬓间摇摇欲坠的珍珠步摇,看着男人抬手“砰“地合上临湖的窗。
“你在躲我?”白怀瑾转身时,腰间墨玉禁步撞在紫檀木案上。
桑知漪盯着他绣着暗银云纹的袖口:“白公子有事?”
“来验证一件事。”白怀瑾面沉如水,“你如何预知临川公主会溺亡?”
青瓷茶盏在桑知漪手中转了个圈,她淡定地答:“我说过,都是胡诌的。”
窗外传来鼓乐声,白怀瑾忽然握住她斟茶的手腕:“那算算我们的姻缘。”
“无缘。”桑知漪甩开他的手,茶汤溅在杏色裙裾上晕开褐痕。
白怀瑾的指节叩在案几:“原来,你也重生了。”
不是疑问。
“是。”桑知漪坦率承认,抿了口冷茶,“所以更该桥归桥路归路。”
白怀瑾的指尖重重碾过窗棂上雕花的牡丹纹:“你明知我与谢钧钰乃是至交好友!”
“所以呢?”桑知漪嗤笑着截断他的话,“白公子是要教我三从四德?上辈子你养着徐表妹母子时,可没教过这些。”
白怀瑾的喉结剧烈滚动。
“那些事我可以解释……”他嗓音沙哑得厉害。
“不重要了。”桑知漪起身推开窗,秋风卷着桂香从窗缝钻进来,“如今我很快活。”
白怀瑾看着她的珍珠耳珰在风里摇晃:“我当时并没有同意和离!”
“白公子说笑了。”桑知漪扶着窗框轻笑,“你和不和离,已然与我无关。”
白怀瑾忽然按住她搭在窗沿的手:“你明知我从未……”
“从未什么?”桑知漪猛地抽手,腕间玉镯撞在雕花木上发出脆响,“从未将徐表妹接进府?还是从未让她的儿子叫我母亲?”
她眼底泛起讥诮的水光:“白怀瑾,你当我还是那个守着空房等你垂怜的傻子?”
白怀瑾的掌心还残留着她腕间的温度。
前世他总嫌她太过恭顺,如今这带刺的模样,倒比记忆里鲜活百倍。
“你恨我?”
“不。”桑知漪抚平袖口褶皱,“只是懒得恨了。”
白怀瑾默然不语。
桑知漪望着他发白的脸色,声音放软了几分:“你尝过中毒而亡的滋味么?”
“整整四个时辰的剧痛,五脏六腑像被铁钩翻搅。两个丫鬟轮番擦拭,都赶不上我呕黑血的速度。”她指尖无意识揪紧裙摆,“衣襟被血浸透三回,到最后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
“我这辈子最怕疼。可那日受的苦楚,如今想起来仍会发抖。”
“不知老天为何给我重活的机会,但这次我要好好守着这条命。上辈子把该说的都说尽了,如今各走各的路不好么?”
“你有你的锦绣前程,我也有我的日子要过。”
“往后,莫要再来打扰我了。”
白怀瑾仿佛被人当胸砸了一锤。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又回到得知她死讯那日。那时仆从只说夫人突发急症,他竟不知她是被毒杀,更不知她死前遭了这样大的罪。
喉间突然涌上腥甜,他强咽下去。
即便此刻咳出血来,在她眼里也不过是惺惺作态。终究是他亏欠,没能护住结发妻子。
“我当真不知…”他声音发虚,来时汹涌的怒火早被碾成齑粉。明知这话苍白无力,仍固执道:“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桑知漪垂眸不语。
白怀瑾从怀中取出锦盒,里头躺着对羊脂玉耳坠:“你戴耳坠最好看。”
桑知漪蹙眉。话已说到这般地步,他竟还能若无其事赠礼?
若换作从前,自己早欢天喜地戴上了。可如今收过更用心的礼物,早不是那个捧着耳坠当珍宝的傻姑娘。
“现在做这些给谁看?”她瞥了眼玉坠冷笑,“为了男人的脸面?还是见不得我离了你也能过得好?”
白怀瑾喉结滚动,辩解的话卡在舌尖。
重生后他拼命找寻过往痕迹,发现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桑知漪消失时,曾在书房枯坐整夜。
本想着谢钧钰迟早要回北疆,等他们分开便好了。可亲眼见着谢小将军如何珍重她,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倒像细针般扎进心里。
情爱原是不对等的。当她抛却前尘,他反倒开始捡拾旧梦。
窗外忽然喧闹起来,龙舟赛要开场了。
桑知漪起身去推窗:“我该走了,谢钧钰的船要出发。”他船头悬着黑金红三色祥云旗,昨儿特意说与她听的。
手腕突然被攥住。
白怀瑾将她扯到身前,檀木桌硌得后腰生疼。两人呼吸近在咫尺,她闻到他身上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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