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醒了。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西山暖泉庄、在沉寂的朝堂激起了千层浪。然而,苏醒的帝王,远非昔日那个威仪深重、算无遗策的君王。
椒房殿偏殿内,药香被浓郁的烤薯香气取代。萧衍靠在厚实的软枕上,脸色依旧苍白,唇上却因那温热的薯肉而有了些许血色。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坐在榻边、静静为他剥薯的云舒。
他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对眼前之人的深深依赖,更有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浓得化不开的眷恋。那只勾住云舒食指的手,虽然虚弱,却固执地没有松开,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她温润的指节,仿佛那是维系他生机的唯一浮木。
“慢些。”云舒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是在他吞咽略急时,适时递上半杯温水。她的动作自然流畅,如同照顾一个重伤的袍泽,但萧衍敏锐地捕捉到她指尖在他指腹下那极其细微的、几不可察的僵硬。
她在回避。或者说,她在用这种近乎刻板的平静,来维持某种界限。
“云舒……”萧衍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一丝急切的确认,仿佛要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影,“是你……一直在……”
“陛下龙体初愈,当静心休养,少言为宜。”云舒打断了他,将最后一口薯肉喂入他口中,顺势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指尖温热的触感骤然消失,萧衍心中猛地一空,如同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他看着云舒起身,走到一旁矮几边整理药碗,那素青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沉静而遥远。心口那道青金色的“薯藤龙纹”仿佛感应到他的失落,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根系被拉扯般的悸动,提醒着他两人之间那无法斩断的羁绊。
“朕睡了多久?”他换了话题,目光却依旧追随着她。
“四十七日。”云舒回答得简洁,头也未回。
四十七天……萧衍闭上眼,脑海中闪过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漫天黑沙,闪过心脉枯竭时那彻骨的冰冷与绝望,也闪过……意识沉沦之际,那缕始终萦绕不散、带着泥土芬芳和焦甜薯香的温暖气息。那是她的气息,是她渡入的灵气,是她守在他身边的气息。
“朔风城……金狼王……”他再次开口,带着帝王的职责本能。
“周岩已稳住阵脚,‘金鳞甲’与‘青玉军粮’效用卓着。援兵粮草已至,战局胶着,暂无大碍。陛下无需忧心。”云舒的声音平稳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她端着药碗走回榻边,“该喝药了。”
苦涩的药汁递到唇边。萧衍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专注而沉静的侧脸,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无力。她救了他,守着他,为他稳固江山,却始终将自己隔在一层无形的屏障之外,如同当初那个只知炼丹睡觉的道姑。他甚至分不清,她此刻的守护,是出于对山河黎庶的责任,还是对他这个人……
他顺从地喝下药,苦涩在舌尖蔓延,却抵不上心头万一。
“云舒,”他看着她收拾药碗,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陪朕……说说话。”他想知道这四十七天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她如何斩了邪源,更想知道……她可曾有过片刻的担忧?如同他曾经看着她破碎道基时那般,肝胆俱裂。
云舒动作一顿,抬眸对上他深邃的眼。那眼中翻涌的情愫太过浓烈,让她道心深处那盏青焰心灯微微一颤。她垂下眼帘,避开那灼人的视线:“陛下需静养。朝政有谢帅与内阁暂理,军务有周岩,薯田药圃诸事,臣妾自有安排。”
又是安排。萧衍心中苦笑。在她眼中,他似乎也成了需要被“安排”的一部分。
“朕……”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虚弱眩晕打断,眼前阵阵发黑,心口薯藤龙纹传来阵阵隐痛,气息也紊乱起来。
云舒立刻察觉,一步上前,指尖带着温润的青木灵气,迅速按在他心口龙纹之上!灵气如同甘泉,瞬间抚平了那阵紊乱和隐痛。
萧衍喘着气,额角渗出冷汗,却下意识地抬手,紧紧抓住了她按在自己心口的那只手腕!这一次,他用尽了力气,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
肌肤相贴,她能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还有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绝望的依赖。他抓得那样紧,仿佛要将她的骨血都融入自己体内。
“别走……”他喘息着,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执拗,目光死死锁着她,“朕……冷……”
云舒身体一僵。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口龙纹在他掌下隔着衣料传来清晰的搏动。青焰心灯的光芒在她识海中剧烈摇曳。这一次,她没能立刻抽出手。他的脆弱,他的依赖,像无形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道心隐隐作痛。
殿内烛火摇曳,映着榻上帝王苍白的脸和紧抓着皇后手腕不放的手。薯香未散,药味犹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沉重的纠缠。藤缠龙,龙缚藤,这因生死而生的牵绊,在苏醒之后,变得更加复杂难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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