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底层那深入骨髓的阴寒与绝望气息,如同无数只冰冷的、带着粘稠恶意的手,死死攥着楚明凰的玄黑披风下摆,一路尾随,攀附着她,直至她踏入帝宫最核心、也最隐秘的区域。
长信宫寝殿内,暖融的烛火摇曳,名贵的安神香在紫金博山炉中无声氤氲,试图用奢靡的暖意驱散帝王带回来的阴霾。那属于沈昭的、清甜而慵懒的气息,如同柔软的丝缎,弥漫在空气的每一个角落,带着无声的牵引。
然而,这一切精心营造的温暖与等待,在楚明凰踏入殿门的那一刻,如同撞上了无形的、万载不化的冰山。
她甚至没有侧目。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此刻像是两潭被彻底冰封的死水,幽暗,空洞,没有丝毫波澜。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并非刻意为之的威压,而是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凛冽。那寒气无声地扩散,所过之处,暖融的烛火光芒仿佛被吞噬了热量,变得黯淡而冰冷,空气中浮动的暖香分子被瞬间冻结、沉降。奢靡的宫室,在她沉默的步履间,迅速褪去了华彩,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冰窖般的死寂。
她径直穿过层叠的鲛绡帐幔,脚步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丝留恋,甚至没有朝寝殿深处那张她惯常批阅奏折的紫檀御案投去一瞥,更没有看向窗边那个倚着贵妃榻、在黑暗中无声望向她的身影。
她的目标明确而唯一——帝宫最深处,那条唯有她知晓开启之法的、通往绝对隐秘的幽深回廊。
玄黑的袍角拂过冰冷光滑的金砖地面,无声无息,如同浓重的夜色在流动。她修长挺直的背影,在摇曳的烛光下拉出长长的、孤绝而沉重的影子,每一步踏出,都带着一种山岳倾轧般的、令人心头发紧的压抑感。
沈昭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榻上,身上只松松裹着一件薄如蝉翼的月白寝衣。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身上投下清冷的、支离破碎的光斑。她赤着脚,一只脚踝上细密的金链银铃,此刻沉寂得如同死物,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楚明凰的身影从她眼前掠过,没有停留,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看她一眼。
沈昭的心口,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揪!
那感觉来得突兀而尖锐,像是一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细针,猝不及防地扎进了她心底某个最柔软、最不设防的角落。不是恐惧,不是算计,不是平日里面对楚明凰时那种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求生欲。而是一种陌生的、让她自己都感到茫然无措的…揪紧。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窗棂冰凉的木棱,指尖用力到泛白。目光追随着那个消失在回廊深处的、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背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如同投入静水潭的石子,在她心底迅速扩散开一圈圈涟漪,越来越大。
那背影…太沉重了。沉重得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绝望,要将她自身都压垮、吞噬。
沈昭微微蹙起了眉。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明凰。即使是宫变当夜,那浑身浴血、如同杀神临世的模样,也没有此刻这种…仿佛灵魂都被抽离、只剩下一个冰冷躯壳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天牢里…发生了什么?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灼。
沉重的、刻满古老繁复符文的玄铁密室门,在楚明凰指尖凝结的、带着微弱冰蓝光芒的法诀触碰下,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面深不见底的黑暗。更浓重的、混合着尘埃与某种陈旧血腥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她一步踏入,厚重的石门在她身后轰然合拢,沉闷的撞击声在绝对死寂的空间里回荡,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与光线。
绝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将她吞噬。
楚明凰没有点燃任何灯火。她不需要。在这片由她亲手布下重重禁制、隔绝一切窥探的绝对领域里,她的感官被放大到极致。
“呼…”
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声,从她紧抿的唇缝间艰难地溢出,打破了死寂。这声音不再属于那个睥睨天下的女帝,而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伤痕累累的孤狼。
天牢里,萧云瑾那淬毒的诅咒,如同最恶毒的附骨之蛆,在她脑海中疯狂回响、啃噬!
“背叛…抛弃…生母…异世鬼魂…天道棋子…毁灭…”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狠狠地戳在她灵魂深处那道从未愈合、早已腐烂流脓的旧伤疤上!比任何酷刑都更痛彻心扉!比那支洞穿肩胛的利箭,更让她痛不欲生!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破碎灵魂最深处挤压出来的痛苦嘶吼,骤然撕裂了密室的死寂!那声音带着血腥味,带着无尽的屈辱和暴戾,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却又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扭曲变形,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砰!”
“哗啦——!”
伴随着这声嘶吼的,是器物被狠狠掼在坚硬石壁上发出的、刺耳欲聋的碎裂声!紧接着是更多东西被狂暴地扫落、砸毁的混乱巨响!珍贵的玉器、沉重的青铜镇纸、记载着古老秘术的卷轴…所有能触及的东西,都成为了她宣泄那滔天痛苦与暴戾的牺牲品!碎片四溅,在绝对的黑暗中发出尖锐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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