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注定要化成锅里沸腾的油渣,为这煌煌盛世垫脚。”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判决书,“陈、刘两尸,连同此处残骸,即刻押解洛阳府大牢,本官要亲自‘查验’,追索妖党勾结铁证。一日后,内行厂自有公断!”
查验?杜子鸣心头巨震。这三具尸体落入内行厂手中,还能剩下什么?!所有的细节,所有的疑点,都将被揉捏消抹,化为钉死杨素的“证据”!杨素或许权倾朝野,但皇帝要杀的人,何曾逃得过?这洛阳城,恐怕真要天翻地覆,卷入一场腥风血雨。
而他杜子鸣,连同可能存在的真正线索,都将作为这场盛宴的祭品,尸骨无存!
一股绝望的窒息感扼住了杜子鸣的喉咙。
“至于你,”吴奎的目光最后在杜子鸣脸上定了一下,如同冰锥钉入骨髓,随即掠过杜子鸣,投向院落外某个风雪覆盖的角落。那一瞥,深邃、锐利、意有所指!杜子鸣顺着那目光猛地回头!
院门外,风雪苍茫中,不知何时悄然伫立着两个模糊的身影。
是柳青玄!他依旧那身破旧绸袍,双手笼在袖中,似笑非笑地站在漫天风雪里,仿佛一个看戏的路人。
他身边,裴旻那高大的身躯裹在破旧大氅里,身影在飞雪中若隐若现,只有那双掩在帽檐下的眼眸,幽深如渊,正无声地、锐利地迎向吴奎那穿透风雪的目光!
吴奎的目光在裴旻身上停顿了一刹那,那冰冷的灰色眼底,似乎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审慎?仿佛在评估某种极具威胁的存在!随即,他毫无征兆地转身,长袖一甩,冷冽如铁的命令传遍小院:“起尸收押!封院!擅闯者,格杀勿论!”
几名黑衣卫卒如蒙虎狼,毫不避讳地踏入血腥狼藉的书房,动作麻利地抬起残破的尸身和滚落一旁的头颅,动作粗鲁如同搬运货物。
白壁前那狰狞的血符在摇曳火光下越发阴森扭曲。杜子鸣被一股巨力粗暴地推开,踉跄着跌出书房门槛,跌坐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中。
眼睁睁看着那三具承载着他所有绝望和反抗希望的残躯被裹上了黑布,如同死狗般拖走。书房门轰然关闭,“咔哒”一声沉重的铜锁声落下,如同地狱关上了大门。
风雪扑面,冻得杜子鸣一个激灵。他挣扎着爬起,脸上湿冷一片,分不清是雪水还是血污。那巨大的无力感和深入骨髓的愤怒几乎将他撕裂。他望向院门外风雪中那两个模糊身影,喉头哽塞。
柳青玄的身影在风雪中晃了一下,不知如何已悄然踱到了他身后。“走吧,”他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轻轻拍了拍杜子鸣冰冷僵硬的后背,“再看下去,你这官儿,怕是要当场化在雪堆里当坟包了。”
杜子鸣如同木偶般被柳青玄带着,失魂落魄地走出别院角门。裴旻无声地跟在后面,高大的身形在风雪中如同一座沉默移动的黑塔,目光隐在帽檐阴影下,却如同实质般扫过杜子鸣腰间佩刀刀柄处一点不显眼的铁灰粉末——那是此前乱葬岗凶猫爪钩崩碎的残渣!
“今日看了一场大戏呐。”柳青玄裹紧破袍子,缩着脖子在风雪中走得吊儿郎当,声音却如同蚊蚋般钻进杜子鸣几乎冻僵的耳朵,“老杨树上泼狗血,贴鬼符……嘿嘿,手法糙得很哪!”
杜子鸣猛地抬头,眼神如同濒死挣扎的野狼!
柳青玄嘴角依旧挂着那点嘲弄的弧度,目光却深沉如夜,带着看穿一切的锐利:“那壁上的符咒,有形无神,徒具戾气,半点不入流。猫鬼真术,夺的是无形阴魂,摄的是活人财命,讲的是个‘顺幽冥之势’,如同水波潜流。而那墙上的玩意儿……”
他嗤笑一声,摇摇头,“画符那厮,只怕连幽冥的门朝哪儿开都不清楚,纯粹是用杀人的狠劲,凭着点血勇戾气在乱画!想模仿猫鬼之形嫁祸杨素?呸!连三岁娃娃都骗不过去!纯粹是唯恐天下不乱!”
唯恐天下不乱!
这六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杜子鸣狂怒的心猛地一坠!柳青玄如此笃定地点出符咒破绽,这无疑是一线生机!可这生机转瞬即逝!
内行厂!大牢!那三具尸体!
吴奎要“查验”!他要彻底毁尸灭迹,把所有线索都扭曲捏造成“铁证”!
“尸…尸首…”杜子鸣牙关打颤,血丝从几乎咬碎的牙龈中渗出,“绝不能…让他们带走!”
柳青玄斜睨了他一眼,破天荒地没有讥讽。“这会儿知道着急了?”他吸了吸冻得发红的鼻子,望向风雪深处洛阳府衙大牢那模糊巍峨的轮廓,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刀锋,“刀兵邪气、伪符栽赃……那三块烂肉里要是还能刨出点渣子来,倒真能抽掉姓吴的半身筋骨!”
他的声音猛地一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严峻:“可这渣子,落到他碗里是化尸粉,落到你碗里就是催命符!今晚子时前,那些破皮烂肉就会烂得连亲娘也认不出来,上面堆着的,只会是早就写好的‘罪状’!你杜里正想查?除非你能比内行厂的黑爪子快一步……”
他话未说完,嘴角那抹嘲弄更甚。
杜子鸣猛地停下脚步,站在肆虐的风雪里,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感受着那撕裂皮肉的刺痛。
眼前是吴奎那深不见底的灰眸,鼻端还残留着杨府书房的腥臭,耳边是柳青玄冰冷刺骨又暗指唯一的生路……所有的一切,如同熔炉般煎熬着他的骨血!官印如鸿毛?性命如草芥?可若就此被碾成油渣……他不甘!绝不甘!
死静的洛阳府衙深处,那专司存放无名尸骸的东偏院义庄内,停尸的冰窖铁门如同恶兽的巨口,在呼啸风雪中断断续续发出沉闷的喘息。
一丝比风雪更迅疾、更阴冷的影子,倏然掠过重雪覆盖的院墙,无声无息没入那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几片被踏碎震落的雪粒,缓缓飘落。
雪更急了,将这座巨大的黑锅搅得一片混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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