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夜守长安》
【楔子:长安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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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会昌五年,深秋。
长安城表面仍是一派煌煌盛世气象。朱雀大街上金鞍宝辇络绎不绝,胡商牵驼,丝绸铺陈。异域香料与坊间新蒸胡饼的香气交缠。
酒肆里胡姬旋舞劝酒,莺歌伴着的波斯葡萄酒红得似血。天可汗的威仪似乎依旧笼罩着这座四海鼎盛的帝都。
然则盛世之下,暗潮汹涌。
武宗皇帝笃信道教,正厉行“灭佛”之举。明诏一下,天下佛寺大量倾颓。铜佛熔铸钱币,僧尼勒令还俗。长安那些香火鼎盛的大寺,如今朱门紧闭,经声断绝。
精舍堆满杂物,大雄宝殿化为屯兵武库。泥胎木塑的佛像被绳索拽倒,头颅滚落尘埃。佛像破碎的颓败气息,无声无息地渗入长安城的砖缝墙皮。
都说佛寺清净能镇妖邪。寺庙一毁,那些只在夜间流窜于城狐社鼠间的污糟玩意儿,隐隐活泛起来。
一则邪事,源自西域。
风从安西都护府那头吹来,带来遮掩的传闻。三年前,都护府奉密令,以剿匪之名开启高昌古城外一座无名古墓。那墓深藏荒僻戈壁,不见王侯规制,宛如巨大窟窿。
据逃回的仵作透露,墓穴深处邪异。不见棺椁明器,却挖出大堆血管般脉络的碎玉,以及刻满鬼画符、比人还高的兽骨。
开墓当夜,狂风大作。有守军兵丁瞥见墓穴深处,一双巨大如日月的眼睛虚影陡然睁开,旋即消散。
五彩流光从黑洞飞溅而出,瞬间没入四方沙海夜空。自那以后,西域商道便添了乱。商队夜宿,常有骆驼发疯挣脱缰绳,奔入沙丘深处无踪。
更有人赌咒,目睹月光下化作人形的沙狐,眼冒绿光。
“高昌墓中开,妖魔鬼怪来”的流言,随商旅马帮驼铃,悄然潜入长安西市胡商邸舍。
再则邪气,萦绕皇城根底。
秘书省书海深处的地窖之下,更深暗之所,埋着关乎长安气运的古物。传说是汉武大帝时,方士高人寻得五岳灵脉奇石与九州精金,铭刻镇压万妖符文,埋于地脉节点之上,名唤“镇妖石敢当”。
千百年来,此石如冰冷长钉,死死钉住长安地底那难以言喻的“阴晦之气”,仅让它化作夜幕下的“鬼市”,不敢侵染白日的皇城繁华。
可近来,守着这石敢当半辈子的哑巴老吏(据传他能听懂石头说话),也开始整日蜷缩墙角呜呜咽咽,老泪纵横,似有东西在脚下深处躁动不安。
最后一邪,生于人心。
掌管天象星历的浑天监,本应法度分明。然这清静之地,近来也不太平。坊间风传监内年轻有为的柳博士,虽深谙阴阳术数,眼神却幽深得令人发怵,似在盘算刮下几两骨肉。
更有浑天监外墙根淘潲水的婆子赌咒发誓:三更半夜曾闻墙内传出绝非人声的磨牙咀嚼,夹杂着如小鬼念咒般的低吟……这些琐事如秋风落叶,被世俗之心掩埋,成不了惊动京兆尹的大案。
然而,平康坊醉生梦死的富家子,夜里搂抱歌姬寻欢时,偶感怀中温软身体蓦地透出如坟穴般的阴寒。酒醒后,也只当噩梦一场。
盛世光鲜,难挡暗影蛆虫滋生。
佛寺根基被强行拔除,地底镇物隐有呻吟。西域邪祟种子沿商路撒入长安,执掌天机之地又飘出不安气息……
这座号称“九天阊阖开宫殿”的天下雄城,深秋寒潮中透出难以言喻的疲惫与脆弱。仿佛一张绷得太紧、行将朽坏的华丽大鼓。
此时尚未入冬,长安白日依旧喧嚣鼎沸,万国使节伏拜含元殿前。然皇城根下最深沉的夜,已悄然弥漫开铁锈混着腐朽檀香的、令人心悸的气息。
只待一个契机,一场风暴,便将这满城锦绣,撕开血淋淋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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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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