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浊浪滔滔。
寇仲、徐子陵伏身于江边湿滑的芦苇荡中。粗布衣浸透江水,沾满污泥,冰冷沉重地紧贴皮肉,寒意刺骨。
身后,杂沓沉重的脚步声、暴躁呼喝、尖锐的兵器破空声如追魂锁链,迅速逼近。
“入他娘的!海沙帮的杂碎属狗的!”寇仲吐掉口中泥沙,脸色铁青,胸膛起伏,“从西滩镇追到这儿还不撒嘴!老子非扒了韩盖天的皮!”
他心中憋火,这批私盐是他争霸天下的第一桶金,本来想芜湖起飞,走上人生巅峰, 岂料被地头蛇海沙帮盯上,要连人带货吞掉。
两人武功已入二流顶尖,以一敌百不落下风。但海沙帮帮众甚多,帮主韩盖天更是一流末尾。两人寡不敌众,仗着长生真气绵长,才且战且逃至此。
徐子陵气息微促,锐目扫视昏暗江面。不远处,一艘巨大楼船正逆流而上,船身线条流畅,远非寻常货船,巨大风帆饱胀,几面绘着奇特飞鸟的青色旗帜在暮色中异常显眼。
两人已非江湖菜鸟,一眼认出大船来历。
“东溟派!是东溟派的船!”他低喝,声音带着绝境逢生的急切,“仲少!别无选择!上!”
两人身形如游鱼般猛地窜出芦苇丛,扑入冰冷江水,奋力向巨舰游去。
海沙帮众追至岸边,为首者正是“龙卷水”韩盖天,见状勃然大怒:“放箭!绝不可让他们跑了!射下他们的头!”
冰冷箭矢如骤雨射来,嗖嗖钉入二人身侧江水,溅起大片水花,死神擦着头皮掠过。
千钧一发!
巨舰上传来一声威严沉静、如古磬敲击的女声:“停船。”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岸上喧嚣。
咻——!
哧哧哧!
数道凌厉之极、快如闪电的劲风自高大船舷激射而下!
咄!咄!咄!
眼看夺命的箭矢凌空碎裂!碎屑纷扬入江!更有一道劲风狠扎在韩盖天脚前寸许泥地,赫然是一支尾部嗡嗡颤动的精钢短弩!
海沙帮众脸色煞白,骇然倒退,望向如山岳横亘江面的巨舰,眼中惊惧,再不敢动。
巨大铁锚放下。寇徐二人狼狈抓住锚链,在船上力士援手下,筋疲力竭爬上甲板,浑身湿透,大口喘息。
甲板中心铺陈名贵青毯。一位身着华美云纹锦袍的女子端坐。高髻仅插一支式样简洁却光华内蕴的古雅玉簪。
面容平静,双眸深邃如映星海的古井,世间喧嚣未能在她眼底惊起一丝涟漪。手边小几,清茗袅袅。正是东溟掌门单美仙。
“江湖风雨,不期而至。”单美仙目光缓缓扫过狼狈的二人,落在他们脸上,带着一丝了然,“海沙帮的杂鱼,在江淮甚是碍眼。二位少侠,可是近来声名鹊起的寇仲、徐子陵?官府的海捕文书上,倒有几分神似。”
声音平缓如水,却含沉淀之力,“如何招惹了他们?又为何……上了我东溟派的船?”
寇仲抹了把脸水,胸膛挺起,粗豪犹在:“夫人明鉴!非是我们惹他,是韩盖天欺人太甚!仗着人多势众,要吞我们辛苦贩运、为争天下筹谋的私盐!嘿!我寇仲微末出身,却非任人揉捏的面团!”
徐子陵躬身一礼,气息已平复,姿态沉稳:“夫人见谅。实被逼无奈,才斗胆借贵宝地暂避。搅扰之处,还望海涵。”
单美仙端起茶盏,轻拨浮沫,动作优雅:“无妨。我东溟派与海沙帮,旧账亦不浅。”
浅啜一口,抬眼,“二位少侠年纪轻轻,便在江淮搅动风云,引得杜伏威、宇文阀侧目,确有过人之处。既已登船,便是客。来人,带二位少侠更衣。江湖路远,稍作歇息不妨。”
寇仲换上略显宽大的东溟水手服,湿冷窒息感褪去,江风一吹,神清气爽。两人走到船头,迎着劲风,江阔云低,心胸为之一阔。
寇仲猛地张开双臂,深吸一口带着水腥气息,胸膛间炽热野望被浩荡江天点燃:“陵少!看见没?”
他回身指向船舷外飞速后退的破碎山河,眼中燃烧着狂热,“这才是大江!这才是我寇仲该驰骋的天地!杜伏威、宇文阀、陈大哥……他们能争,老子凭什么不能?!”
徐子陵手扶冰凉船舷,目光掠过江岸烽烟残破的村落,感受脚下巨舰磅礴之力,心亦被豪情激荡。低声道:“仲少,争霸路,步步血火。陈大哥‘身可由你,死生由天’八字,是警醒。”
“哈!怕死就不叫寇仲!”寇仲一拳砸在舷板,木屑微颤,“我偏要看看,这‘天’能奈我何!”
“口气倒是不小。”一个清冷如冰珠的女声自后传来。
两人霍然转身。
一袭湖绿劲装的少女不知何时已悄然倚在主桅旁,身姿挺拔如青竹初绽,静静看着他们。
约莫十六七,肌肤胜雪,江风中更显冷玉之质。眉眼间天然一股逼人英气与疏离,看向寇徐时带着审视与一丝好奇。正是东溟公主单婉晶。
“寇仲?徐子陵?”单婉晶清冷眸光流转,尤其在寇仲兴奋余红的脸上略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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