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我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等我伤好,带你去神山看雪,听说那里的山茶开得比火还红。"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头轻轻靠在我肩上。
我听见她细微的抽泣,却不敢转头看她,怕自己会像个懦夫一样哭出来。
山洞外,月光穿过冰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如同命运的棋盘,早已布好无解的局。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起身,替我添了些柴火:"张将军说,你的铁枪需要重新淬火。"她望着枪杆上的"忍"字,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凹凸的刻痕,"阿妈刻这字时,一定希望你能忍到出头的那天。"
我望着跳动的火苗,想起曹成糟蹋阿妈那晚,她浑身是血地爬回我的房间,用指甲在铁枪上刻字,每一笔都渗着血珠。
那时我十岁,攥着枪杆发誓要杀了曹成,却被阿妈死死按住:"忍,忍到你能保护族人的那天。"
"会出头的。"我握住她的手,将她指尖按在"忍"字上,"岳飞答应我,破了曹成后,让我带族人去襄阳定居。那里有山有水,没有战乱,你可以开个医馆,每天晒着太阳捣药......"
"好。"她打断我,声音里带着哽咽的笑意,"我还要用山茶油泡你的枪缨,让它永远不沾血。"
她抬头看我,眼里映着火焰,"不过你得先学会岳家枪的'缠'字诀,昨天我听见岳将军说,你的枪法太刚猛,容易被人卸力......"
我忍不住笑了,这才是我熟悉的阿箬,即便在地狱里滚过一遭,仍会操心我的枪法。
"是,听你的,等伤好了就跟岳云学。"我故意逗她,"不过那小子总摆着张臭脸,比曹成的狗头刀还吓人。"
她轻轻拍了我一下:"别胡说,岳小将军人很好,是他拼了命从乱军里救的我。"
提到岳云,她眼神有些复杂,"他还说,等打完仗要跟我学苗医的金疮药配方......你知道吗?他箭术那么好,却连苗寨竹弩都没见过。"
洞口突然传来脚步声,岳飞的声音响起:"再兴,可好些了?"
阿箬慌忙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药碗。
岳飞掀帘而入,手里端着碗热汤,目光在我们之间扫过,带着几分了然的温和。
"谢将军。"我想起身,却被他按住。
"好好养伤,莫邪关的战后清点,还需你帮忙。"
他将汤递给阿箬,"这是山羊肉汤,补气血。"
转身时,他忽然看向铁枪,"明日我让张宪带些精铁来,你这枪杆该换了——当年洞庭湖的苗族兄弟,用的是黔铁混着苗寨陨铁。"
等岳飞离开,阿箬吹凉了汤,一勺勺喂我。
羊肉的香气混着姜片味,暖融融地滑进胃里,却比不上她指尖的温度。
我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说我是她的弟弟,要照顾我一辈子。如今颠倒过来,我却连保护她都做不到。
"阿箬。"我抓住她喂汤的手,汤勺里的汤洒在我胸前,"以后别再冒险了,就在后方医伤,好不好?我......"
我喉结滚动,"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她低头看着我,眼里有泪光闪动,却笑着点头:"好,我听你的。"
她用袖口替我擦去胸前的汤渍,"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打仗别总冲在最前面,你看你这一身伤......"
我轻笑,任由她唠叨,心里却满是苦涩。
有些事,从拿起铁枪的那天就注定了——我是苗人,是岳家军里的异类,唯有拿命去拼,才能换来族人的活路,才能在这乱世里挣得一席之地。
洞外的月光渐渐西斜,阿箬靠在我肩头睡着了,发间的山茶落在我胸口。
我望着洞顶的冰棱,想起岳飞说的"缠字诀",想起阿箬编的青丝绳,忽然觉得,或许命运并非全是苦的,至少在这黑暗的山洞里,我还能拥着她,听着她的呼吸,感受着这乱世里最后的温暖。
铁枪在火光中沉默,枪杆上的"忍"字被火光照得通红,像颗跳动的心。
阿箬,等我伤愈,定要让这杆枪学会"缠"字诀,缠住这乱世的杀戮,缠住我们来之不易的安稳,哪怕只有片刻,也好过永远在黑暗中徘徊。
夜更深了,火塘里的木柴发出"噼啪"轻响,惊起一只栖息在洞顶的蝙蝠。
它扑棱棱飞过我们头顶,翅膀带起的风让烛火摇曳,却终究没有熄灭。
就像我们的命,哪怕在风雨中颠簸,却始终怀着希望,等着日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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