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十四年,秋。
荆襄大地的天空,仿佛被一只巨大的、饱蘸墨汁的巨手狠狠涂抹过,铅灰色的厚重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秋雨,不再是绵绵细丝,而是化作倾盆的、连绵不绝的狂泼,如同天河决堤。雨水疯狂地抽打着汉水两岸的泥土、树木、营寨,汇成无数浑浊的溪流,争先恐后地涌入那条贯穿荆襄的命脉——汉水。
汉水,这条平日温驯的母亲河,此刻彻底暴怒!浊浪排空,黄褐色的激流裹挟着断裂的树木、翻滚的牲畜尸体、甚至整片的屋舍草棚,如同一条挣脱了亘古束缚的洪荒巨蟒,在狭窄的河道里疯狂冲撞、咆哮!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上涨,浑浊的浪头凶狠地拍击着两岸的堤坝,发出沉闷如雷的巨响。低洼的滩涂早已不见踪影,水线直逼岸上曹军连绵营寨的边缘。
**襄樊前线,汉水之畔。**
关羽身披标志性的鹦鹉绿战袍,外罩擦得锃亮的黄金锁子甲,肩头猩红披风在狂暴的雨风中猎猎翻卷,如同燃烧的火焰。他矗立在临时搭建于一处高坡之上的简陋望楼顶端,脚下是数层原木捆扎而成的坚实平台。雨水顺着他刚毅如石刻般的面颊流淌,沾湿了那部引以为傲的浓密美髯,几缕湿透的须发贴在金甲上。然而,他浑然不觉,丹凤眼锐利如电,穿透重重雨幕,死死锁定下方那片水汽弥漫、如同巨大沼泽的曹军连营。
于禁所督的七军精锐,数万之众,连营数十里,旌旗如林!这本是曹军压境的磅礴气势,此刻却成了致命的枷锁!连绵的营寨,大部分竟如他所料,屯扎在汉水北岸低洼的河滩、洼地之上!连日暴雨,平地水深已近丈余!浑浊的洪水如同贪婪的巨口,正一点点吞噬着营寨的边缘。无数帐篷浸泡在水中,只露出尖顶。曹军士卒如同陷入泥潭的蚂蚁,惊慌失措地在及腰深甚至齐胸深的水中挣扎、呼喊,试图将粮草辎重搬到高处,泥浆四溅,人喊马嘶,乱成一团。战马惊恐地嘶鸣,在泥水中奋力挣扎,却徒劳无功。水面漂浮着散乱的木桶、草料,甚至溺毙的牲畜尸体,一片狼藉!
“天助我也!” 关羽猛地抚须长笑!笑声穿金裂石,竟在这狂风暴雨、浊浪排空的喧嚣中清晰地震荡开来,带着睥睨乾坤、掌控生死的无上傲然!他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对胜利的绝对把握,更是对对手愚蠢的极度轻蔑!“于禁匹夫!空负名将虚名,竟如此不识天时地利!自陷死地,合该授首!此乃天赐良机,取汝首级,便在今日!”
他猛地抬手,五指箕张,随即狠狠向下一挥!动作决绝,带着斩断一切的威势!
“传令!决堤!放水——!”
轰隆隆隆——!!!
蓄势已久的荆州军掘子营精锐,早已在关羽授意下,于上游几处关键隘口,筑起了一道道看似坚固、实则内藏玄机的土石堤坝!此刻,随着关羽一声令下,数十柄沉重的铁锹、巨斧同时挥落!预先埋设好的火药引线被点燃,发出“嗤嗤”的死亡之音!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土石横飞!人为构筑的脆弱堤坝在巨响中轰然崩塌!
积蓄了多日、被强行束缚在山谷间的滔天洪水,如同亿万头被囚禁已久的太古凶兽,终于挣脱了最后的枷锁!它们发出惊天动地的咆哮,挟裹着崩裂的山石、连根拔起的巨木,汇聚成一道高达数丈、遮天蔽日的黄褐色水墙!以摧枯拉朽、吞噬一切的恐怖威势,向着下方那片毫无防备、如同待宰羔羊般的曹军大营,狂猛地倾泻而下!
末日降临!
滔天巨浪瞬间便吞噬了低洼处的营寨!脆弱如纸糊的帐篷、简陋的拒马鹿砦、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在这自然的伟力面前如同孩童的玩具,被轻易撕碎、卷走!数万曹军精锐,连敌人的面都未曾见到,便陷入了灭顶之灾!惊恐的惨嚎瞬间被震耳欲聋的水声淹没!士卒们如同沸水中的饺子,在翻滚的浊浪中拼命挣扎、沉浮。沉重的甲胄成了催命的符咒,拖着他们迅速沉入水底。旗帜、兵器、浮尸……在浑浊的洪水中载沉载浮,密密麻麻,触目惊心!汉水北岸,顷刻间化为一片泽国,人间地狱!
于禁站在一艘临时拼凑的小船之上,面如死灰。他身上的帅袍早已被泥水浸透,华丽的头盔也不知去向,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赖以争雄的七军精锐,如同蝼蚁般被洪水吞噬。身边仅存的亲兵拼死划桨,试图在狂涛骇浪中稳住小船,人人脸上写满了绝望。最终,小船在惊涛骇浪中失控打转,被洪水裹挟着,冲向荆州军预设的拦截网。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曹魏名将,在极度的绝望与屈辱中,被关羽帐下如狼似虎的士兵生擒活捉,拖拽上岸,如同一条离水的鱼。
唯有勇将庞德,率领少数悍卒,抢占了一处地势稍高的土丘,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岛。他身披重甲,手持大刀,须发戟张,怒目圆睁,面对四周汹涌的洪水以及乘舟逼近、箭矢如雨的荆州军,毫无惧色,力战不屈!刀光所向,荆州军士卒纷纷落水。他怒吼着,激励着身边残存的袍泽,死战不退!然而,人力终有尽时。洪水围困,箭矢耗尽,身边的士卒一个个倒下。庞德身中数箭,血流如注,最终力竭,被乱箭射杀于高地之上,至死仍保持着挥刀怒视的姿态,壮烈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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