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呜咽,奔流东去。夷陵之地,山势陡峻,林莽幽深,本为兵家险隘,此刻却化作了复仇烈焰的熔炉。
蜀汉皇帝刘备,一身素麻孝服,立于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身后,是连绵七百余里、旌旗蔽日、营寨如林的复仇之师!数十万蜀军将士,胸中燃烧着为“关圣帝君”雪恨的滔天怒火,目光赤红,望向东方。“踏平江东!生擒碧眼儿!为关将军报仇!”的怒吼声浪,如同长江惊涛,日夜不息,震撼着群山。初期的进军势如破竹,吴军守将望风披靡,更让复仇的烈焰蒙上了一层虚幻的胜利之光。
然而,东吴年轻的帅帐之中,新任大都督**陆逊**(字伯言),却如同一块投入激流的寒冰。他面容清癯,眼神沉静,与帐外复仇的喧嚣格格不入。他深知,此刻的蜀军,挟哀兵之势,据上游之利,锐气正盛,锋芒不可硬撄。他力排众议,压下诸将请战的躁动,下达了最冷酷也最明智的军令:“坚壁清野,高悬免战!任其辱骂挑战,不得妄动一兵一卒!违令者,斩!” 吴军营寨如同磐石,任凭蜀军如何挑衅叫骂,岿然不动。
酷暑降临。七月流火,炙烤着夷陵的千山万壑。蜀军庞大的营盘,多为避暑热,尽数移入了山林深处!营寨依山傍涧而建,连绵不绝,蔚为壮观。然而,这些营寨多以木栅、茅草、竹木搭建,在持续的高温炙烤下,干燥得如同一点即燃的火绒。密林环抱,溪涧穿行,看似清凉,却埋下了焚身灭顶的祸根!
“陛下!陛下啊!”老将**黄权**须发皆颤,扑倒在御阶之下,声音带着泣血的恳求,“我军连营数百里,首尾难以呼应!营寨尽入山林,正值酷暑干燥,无异于置身薪柴之上!若吴贼狡诈,以火攻之,则…则万事皆休矣!万望陛下速速传旨,移营于高燥开阔之地,避此奇险!”
“陛下明鉴!”从事祭酒**程畿**亦伏地叩首,额角见血,“陆逊小儿绝非怯战,其坚壁不出,必藏祸心!连营于林,乃兵家死地!昔日光武昆阳之战,亦因莽军连营而遭火焚大败!前车之鉴,血泪未干!恳请陛下三思,移营!速速移营!”
“住口!”刘备猛地一拍御案,须发戟张!酷热、烦躁、对东吴刻骨的仇恨,以及对初期胜利的盲目自信,如同毒火般交织,彻底吞噬了他最后一丝清明!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阶下苦谏的臣子:“陆逊黄口孺子,畏孤如虎,焉敢出战?山林茂密,正可避暑养锐!待秋高气爽,孤亲率大军,顺流而下,必踏平建业,生擒碧眼小儿与吕蒙狗贼,以祭吾弟云长在天之灵!” 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狂躁,“尔等再敢妄言移营,乱我军心者——立斩不赦!”
阶下死寂。黄权、程畿面如死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报——!!!”传令兵浑身浴血,连滚爬入御帐,声音凄厉欲绝,“陛下!阆中急报!张…张车骑将军…被范疆、张达二贼…刺死于帐中!首级…首级被贼子携往东吴去了!”
“噗——!”
如同万钧重锤狠狠砸在胸口!刘备眼前一黑,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溅满了面前的地图与战报!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摇晃,几乎栽倒,幸得左右侍卫死死扶住。
“三…三弟!翼德——!”一声撕心裂肺、痛彻骨髓的悲嚎从刘备胸腔中炸裂而出!桃园结义,三去其二!关羽身首异处之痛未消,情同手足的张飞竟也死于非命,且首级被叛徒献于仇敌!巨大的悲痛、滔天的愤怒、无边的悔恨与蚀骨的自责,瞬间将他残存的理智彻底碾碎!
“孙权!吕蒙!碧眼狗贼!孤与尔等——不共戴天!!”他状若疯魔,拔出佩剑疯狂劈砍着眼前的一切!帷幔、案几尽成碎片!“传令!全军!给孤猛攻!不惜一切代价!踏平吴营!孤要亲手剐了碧眼小儿!为吾弟翼德报仇雪恨——!” 对移营避火的谏言,此刻在他耳中更成了怯懦的聒噪,被彻底抛诸脑后。
陆逊在暗处,如同最冷静也最残忍的猎人,将蜀军的混乱与刘备的狂躁尽收眼底。他派出小股精锐斥候,如同毒蛇般在蜀军庞大的连营缝隙中游走,反复试探、侦察。终于,他捕捉到了那稍纵即逝的、足以焚天灭地的战机——蜀军一处依山傍涧的核心营寨防御出现漏洞,且天气持续酷热干燥,数日无雨,风向稳定地吹向蜀营深处!东南风起!
陆逊眼中那沉静如水的光芒,瞬间化为焚尽一切的烈焰!他猛地拔出令剑,声音清越却带着斩断乾坤的决绝:“全军听令!各营将士,各持茅草一束,内裹硫磺焰硝!今夜三更,待东南风起,顺风放火!直冲蜀营核心!各部按预定路线,分割包围,衔枚疾进!不得使蜀主刘备走脱一人!此战——毕其功于一役!”
是夜,月隐星沉,天地如墨。唯有燥热的东南风,如同死神的吐息,在寂静的山林中穿梭,发出呜呜的哀鸣。
三更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