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铅块般沉沉坠下时,小杰膝盖上的淤青又肿了一圈。外婆颤抖着往伤口抹草药,粗粝的指腹轻轻避开结痂的皮肉,浑浊的眼泪滴在散发着苦香的药汁里。舅妈突然踹开牛棚木门,篾条编织的门框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没爹教的野种,还敢动手打人?”
小君攥紧拳头挡在弟弟身前,稚气的脸庞涨得通红:“不许你这么说!”话音未落,舅妈巴掌已狠狠落下。小杰像头护崽的小兽般扑过去,却被舅妈反手甩在泥墙上。外婆扑过去抱住两个孩子,枯瘦的脊背承受着雨点般的拳脚:“别打了!他们还是孩子啊!”
淑华冲进来时,正看见小杰嘴角渗出的血珠。她想扑上去护住孩子,却双腿发软跪倒在地。月光从漏风的屋顶缝隙洒进来,在牛棚泥地上投下惨白的光斑。深夜,孩子们都睡熟后,淑华蜷缩在草堆里无声啜泣,肩头剧烈颤抖。
“妈妈别哭!”小杰突然翻身坐起,踩着结满补丁的布鞋,在月光下跳起笨拙的舞步。他的胳膊胡乱挥舞,歪歪扭扭的踢踏声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小君先是愣住,随即咯咯笑出声,用袖口帮妈妈擦去眼泪。淑华破涕为笑,却又忍不住将两个孩子搂得更紧——那笑声里掺着太多苦涩,像浸泡在盐水里的梅子。
福州郑家老宅的铜锁“咔嗒”一声锁住雕花木门时,世贤正攥着刚打听到的地址。郑老爷拄着龙头拐杖,檀木杖头重重砸在青砖地上:“你要去见那个女人,就从我尸体上跨过去!”窗外暴雨如注,雷声碾过雕花窗棂,将世贤愤怒的辩驳声撕成碎片。
深夜,老仆李老佝偻着背,颤抖着打开后院角门。雨帘中,世贤单薄的身影跌跌撞撞奔向码头,怀里的船票被雨水洇得发皱。而此时的澎湖,毒辣的日头正炙烤着水田。淑华插秧的手突然一抖,整个人栽进泥水里。邻居们抬着她回家时,发现田埂上蜿蜒着触目惊心的血痕。
舅妈捏着染血的帕子,嫌恶地撇着嘴:“病秧子还来拖累人!”当“野种”二字再次从她口中蹦出时,小君积攒多日的委屈突然爆发:“你才是坏人!”话音未落,脸上已传来火辣辣的疼。淑华颤抖的手僵在半空,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快道歉!”
小君转身冲进暴雨,雨水瞬间浇透单薄的衣裳。她在泥泞的田埂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直到月亮爬上中天,才拖着冻僵的双脚回来。昏黄的油灯下,淑华正对着泛黄的结婚照发呆,照片里世贤温柔的笑容刺痛了小君的眼睛。
“小君,过来。”淑华的声音像风中残烛般虚弱,她轻轻抚摸女儿湿漉漉的头发,“妈妈可能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小君扑进母亲怀里,泪水浸透了母亲打着补丁的衣襟。在滴答的雨声中,淑华缓缓说起往事:安平港的初遇,绣坊里的甜蜜,还有那个暴雨夜的生离死别。
“妈妈,我不要你走。”小君哭得喘不过气。淑华将女儿搂进怀里,指尖掠过墙上斑驳的裂痕:“以后要照顾好弟弟,像绣线一样,把这个家紧紧连在一起。”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母女俩相偎的身影。小君望着母亲日渐消瘦的脸庞,突然懂得,有些成长,是要伴着疼痛与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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