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海风裹着咸涩的寒意,小君的指尖在竹篾间翻飞,被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很快又凝固成暗红的痂。外婆举着油灯凑近,浑浊的眼泪滴在她冻得通红的手背上:"歇一歇吧,囡囡的手都要废了..."话未说完,一旁的舅舅突然别过脸去,粗糙的手掌攥紧又松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日姐弟俩攥着好不容易攒下的铜板往家走,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转角处,阿旺像头拦路的恶犬般窜出来,骨节分明的手指狠狠掐住小杰的手腕:"把钱交出来!"小君扑上去护着弟弟,却被阿旺一把推倒在碎石路上,膝盖顿时渗出鲜血。等外婆和舅舅闻讯赶来,只看见空荡荡的巷子里散落着几片枯黄的落叶。
屋内,阿旺缩在墙角,眼神却透着狡黠。"我没抢!"他扯着嗓子喊道,脚边的布鞋沾着新鲜的泥印。舅舅抄起木棍的手被舅妈死死抱住,她披头散发地哭闹:"你敢打我儿子!这个家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啊!"陶罐摔碎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麻雀,外婆倚着门框,佝偻的脊背在夜风里轻轻颤抖。
次日清晨,阿旺晃着当票在姐弟俩面前狞笑,油腻的头发在风中乱舞:"玉坠子早被我妈当了!"小君冲过去抢夺,三人扭打着追到河边。当票被撕成两半的瞬间,小杰纵身扑向河面,小君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汹涌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两个小小的身影,他们在漩涡中挣扎,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阿旺刺耳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君在潮湿的芦苇丛中醒来,小杰浑身湿透地躺在不远处,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张残破的当票。夕阳将河水染成血色,姐弟俩相互搀扶着往家走,身后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寒气一日重过一日,外婆的咳嗽声在深夜里格外清晰。小君摸着外婆冰凉的脚,偷偷变卖了母亲留下的刺绣。当她捧着鸡蛋和草药回家时,却被舅妈一把揪住头发:"好啊,小偷崽子!偷东西还有理了?"小君挣扎着喊道:"你才是小偷!抢走妈妈的玉坠!"回应她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外婆颤巍巍地扑过来护住孩子,却被舅妈推搡着跌进泥里。
深夜的牛棚里,外婆裹着单薄的被褥,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你妈妈做的蛋糕..."她的声音虚弱得像游丝,"松软得像云朵,上面还撒着白糖..."小君把脸埋进外婆干瘦的怀里,泪水浸湿了补丁摞补丁的衣襟。
舅舅送来地瓜的那日,舅妈又闹得鸡飞狗跳。"家里的米缸早见底了!"她捶胸顿足,眼神却不时瞟向墙角的米袋,"养着三个吃白食的还不够,还要往外送?"小君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手,指甲缝里沾着新鲜的米粒。
外婆的生日渐近,小君在灶台前忙得团团转。她从未做过蛋糕,面粉撒得满身都是,却固执地往陶碗里磕鸡蛋。"妈妈,你在天上看着吗?"她对着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我要让外婆吃上最甜的蛋糕。"窗外,寒风拍打着破旧的窗纸,灶膛里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映得小君的脸庞红扑扑的。
而在福州,世贤的病情稍有好转,便挣扎着要起身寻找妻儿。美芳站在窗前,珍珠耳环在阴影中轻轻摇晃。"老爷说,澎湖那边已经派人去找了。"她轻声说道,目光却落在梳妆台上的翡翠镯子——那是她特意让人从当铺赎回的玉坠改制而成。
叶伟文坐在洋行办公室里,电报机发出有节奏的滴答声。他望着窗外的梧桐叶纷纷飘落,将一份密信小心地塞进信封。海风裹挟着远方的消息而来,这个秋天,注定不会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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