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随着车厢剧烈摇晃,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终于彻底压垮了紧绷的神经。在引擎单调的轰鸣和冷雨的敲打声中,我昏昏沉沉地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颠簸停止了。老农的声音隔着塑料布传来,带着浓重的乡音:“姑娘,青山镇到了!前面路口我就拐弯了!”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挣扎着掀开塑料布。天已大亮,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眼前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小镇入口——低矮的房屋,坑洼的路面,路边堆着垃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气息。临山县青山镇,我的老家。
“谢谢您!大叔!”我跳下车,再次道谢,把身上所有的零钱都塞给了他。
老农摆摆手,开着三轮车“突突突”地拐上了另一条岔路。
站在这个阔别五年的故土路口,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悲伤、恐惧、愤怒,还有一丝微弱的、对真相的急切渴望。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只是更加破败。偶尔有早起的村民投来好奇或审视的目光,落在浑身脏污、狼狈不堪的我身上。
我压低帽檐,尽量避开视线,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镇子西头走去。老屋……就在镇子边缘靠近后山的地方。
越往西走,房屋越稀疏,道路也越发泥泞。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刺鼻气味也渐渐清晰起来——像是某种化学品腐败的味道,混合着垃圾的恶臭。这就是老张说的……有毒废料的味道?
我的心沉了下去。
终于,一栋熟悉的、破败的土黄色院墙出现在视野尽头。院墙斑驳,墙头长满了枯黄的杂草。院门是两扇朽烂的木门,歪歪斜斜地虚掩着。这就是我的家,父母去世后,被大伯一家占了,后来听说又转卖给了别人。
五年了……物是人非。
我站在院门外,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那个神秘的笔记本,真的还在里面吗?父亲会把它藏在哪里?书桌?灶台?还是……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清晨的镇郊静悄悄的,只有远处几声模糊的犬吠。我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荒草丛生,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杂物:破旧的轮胎、生锈的铁桶、断裂的农具……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土坯房更是破败不堪,窗户玻璃大多破碎,用木板或塑料布胡乱钉着,屋顶的瓦片也塌陷了好几处。
一股浓重的霉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
我小心翼翼地穿过院子,走向中间那扇熟悉的堂屋门。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更浓烈的霉味混合着尘土的气息涌出。
屋里光线昏暗,陈设几乎被搬空,只剩下几件破烂不堪的家具蒙着厚厚的灰尘。正对门的墙壁上,还依稀残留着贴过年画的痕迹。我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墙角——那里曾经放着父亲的书桌。
书桌还在!只是断了一条腿,歪斜地靠在墙上,抽屉被拉开,里面空空如也。我的心凉了半截。难道被清理掉了?
不甘心地走上前,我仔细检查这张承载着父亲无数夜晚的书桌。桌面上刻痕累累,积满了厚厚的灰。我伸手在抽屉槽里摸索,在桌子底下敲打……没有暗格。
难道是母亲的红木箱子?我记得放在里屋的床底下。
我转身走向里屋的门帘。就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那肮脏破旧的布帘时——
“吱呀……”
身后,堂屋那扇破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道狭长的、被晨光拉长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投射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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