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后续还有很多程序需要你配合……”女警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我想去看看他。”我打断她,声音平静得可怕,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江屿。”
女警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我安排。”
……
冰冷的停尸间。空气里弥漫着福尔马林和死亡的气息。
白色的裹尸布下,勾勒出一个熟悉而冰冷的轮廓。
工作人员轻轻掀开一角。
那张脸露了出来。
苍白,冰冷,毫无生气。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紧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青黑的阴影。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失去血色的薄唇……依旧是那张英俊得近乎凌厉的脸,却再也找不到一丝鲜活的气息。额角那道为我挡子弹留下的疤痕,缝着黑色的线,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伏在冰冷的皮肤上。
他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一尊完美却毫无温度的雕塑。
我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到他冰凉的脸颊。
那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冻得我浑身一颤。
没有回应。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江屿……”我低声唤他,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他的沉睡,“你看到了吗?他们都被抓了。江振业完了。临山后山的毒土……会被清理。那些喝了脏水、生了怪病的人……会有说法了。”
“你那个傻子弟弟……陈默……他也走了。他最后……帮你把证据发出去了。”
“你说下辈子……要开个大大的烧烤店……只给我烤鱿鱼须……多放孜然和辣椒……”我的声音哽住,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滑落,砸在他冰冷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小小的、迅速冷却的水痕,“你说话……要算数……”
“这辈子……你这个混蛋……欠我的……太多了……”我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他冰冷的额头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他残存的温度,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你让我……怎么还……怎么还得清……”
冰冷的触感贴着皮肤,像无数根针扎进心里。巨大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将我淹没。身体因为压抑的哭泣而剧烈颤抖,却发不出太大的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汹涌地流淌,浸湿了他冰冷的鬓角。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工作人员轻声提醒时间到了。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这张冰冷的脸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缓缓直起身,用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转身。
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出了这片弥漫着死亡和告别的冰冷空间。
……
一个月后。
临山县后山,那片曾经被剧毒废料侵蚀、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矿坑区域,已被巨大的蓝色防尘网和工程围挡圈起。大型机械正在轰鸣作业,清理着深埋地下的毒土。空气中弥漫着生石灰和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取代了曾经的腐败恶臭。
警戒线外,聚集着不少媒体记者和闻讯而来的民众。省环保厅、公安厅的官员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案件进展和污染治理方案。
我站在远离人群的一个小山坡上,穿着一身素黑的衣服,额角和右腿的伤已经结痂,留下淡粉色的疤痕。山风吹拂着凌乱的发丝,带着泥土和药水的气息。
一个穿着朴素夹克、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人,在一个年轻警察的搀扶下,艰难地走到我身边。
是老张。
他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沧桑和释然。他看着我,又看向远处忙碌的工地,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丫头……”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力量,“看到了吗?你爸妈……在天上……能闭眼了。”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喉咙里堵着硬块。
“江家那小子……”老张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复杂的情绪,“还有……那个陈默……都是……好样的。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眼,看向那片被翻搅开的、曾经埋葬了无数罪恶和生命的土地。巨大的挖掘机臂膀挥舞着,将漆黑的毒土挖出,装上覆盖严密的卡车运走。像一场迟来的、笨拙的刮骨疗毒。
正义来了。
带着机器的轰鸣,带着官方的通报,带着迟来的告慰。
可那个在黑暗中独自点燃火把、最终用血肉之躯扑向风暴中心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黎明前最冷的夜里。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拿出来。是一条加密信息,来自一个未知号码。没有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简陋但干净的病房里拍的。床上躺着一个男人,侧脸对着镜头,穿着病号服,露出的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稳。是陈默!他竟然还活着?!
照片下方,用极小的字标注着:【海外安全点。脱离危险。勿念。】
巨大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暖流瞬间冲散了心头的阴霾!他还活着!陈默还活着!那个被命运诅咒、最终选择了救赎的兄弟!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出来,依旧是那个未知号码:
【证据链完整。江振业、赵荣等核心成员已被正式批捕,面临多项重罪指控。鑫荣集团及相关产业被全面接管清算。所有受害者及家属的赔偿和救助程序已启动。风暴已过,尘埃落定。保重。】
尘埃落定?
我放下手机,目光再次投向那片喧嚣的工地,看向远处澄澈了许多的天空。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味,似乎也带上了一丝新生的、混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是的,笼罩在临山县上空多年的阴霾,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阳光倾泻而下,照亮了这片被毒害的土地,也照亮了前方漫长而崎岖的重生之路。
可我的心呢?
那个在城中村寒夜里支起烧烤摊、被生活磨砺得粗糙却依然带着微弱希冀的林晚,早已被这场血色的风暴撕得粉碎。
而那个会轻蔑地弹飞我的烤串、也会在枪林弹雨中用身体为我筑起最后屏障的江屿,永远地留在了这片被阳光照耀的尘埃里。
风吹过山坡,带来远处工地的轰鸣和人群模糊的喧哗。我裹紧了身上的黑衣,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脚步很沉,踏在刚刚冒出嫩芽的草地上。
路还很长。
但这一次,只有我一个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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