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回头,也没说话。车轮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哐当哐当的声响在空旷的巷子里回荡,单调而沉重。
到了摊子,支起棚子,生火。蓝色的火苗挣扎着舔舐暗红的炭块,烟气带着昨夜未散的寒意升腾。油烟味再次霸道地弥漫开,像一层熟悉的、却再也无法带来慰藉的壳。
小石头依旧蹲在那个熟悉的角落,堆着空泡沫箱和破麻袋形成的凹陷里。他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忙碌,看着那跳跃的火焰,眼神里没有了昨晚那种执拗的光芒,只剩下一种空茫的、仿佛被抽掉了魂的沉寂。偶尔,他的视线会飞快地瞟过我放钱的矮柜抽屉,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这细微的变化,像一根冰冷的针,无声地刺入我的眼底。
一整天,生意依旧寡淡。巷子里人来人往,却仿佛都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我机械地烤串、收钱、找零。每一个递钱的动作,都感觉那个矮柜抽屉像一张无声张开的口,冰冷地嘲笑着。裤兜里那两个硬邦邦的方块,像两个不断汲取热量的冰核,冻得半边身子都麻木。
恐惧和猜疑如同藤蔓,在心底无声地疯长、缠绕。那个撑黑伞的男人,像一个无形的幽灵,徘徊在这方寸烟火之外。他送来一样样东西,精准地戳在我最痛的伤疤上,而我却连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下一次,他又会送来什么?一张江屿最后的照片?一撮冰冷的墓土?还是……直接送来一把要我命的刀子?
这种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的恐惧,比任何明刀明枪都更折磨人。它抽干了空气里的暖意,连眼前跳跃的炭火,都仿佛透着森森的鬼气。
傍晚,天阴沉得像块巨大的铅板,压得人喘不过气。风更冷了,带着雨腥味。
小石头一整天都异常安静,除了偶尔帮我捡一下滚落的土豆片,大部分时间都缩在那个角落,像只冬眠的小兽。只是他看向那个矮柜抽屉的频率,似乎越来越高,眼神里的紧张几乎要溢出来。
收摊的时间比平时早了些。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和心底翻腾的寒意,让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暴露在外的摊子,缩回那个虽然破败但至少四面有墙的蜗居。
照例是沉默地收拾。熄灭炭火,拆下铁架,把所剩无几的冻肉和蔬菜重新装进泡沫箱,搬上三轮车。
小石头也默默地起身,开始帮我收拾散落在地上的竹签和废弃的纸袋。他动作很慢,很轻,低着头,小小的肩膀微微耸着。
就在我弯腰,准备去挪开那个装炭的空麻袋,露出底下锁着的矮柜抽屉时——
“我……我去那边看看……” 小石头突然开口,声音又细又急,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慌乱。他甚至没等我反应,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朝着巷子深处堆放杂物的地方跑去,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昏暗的阴影里。
动作顿住。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
他跑了?在我即将打开那个抽屉的时候?为什么?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刚才他眼神里那浓得化不开的紧张,此刻如同慢镜头般在脑中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指向那个锁着的矮柜!
没有丝毫犹豫!我猛地扑到矮柜前,动作近乎粗暴地掏出钥匙!冰冷的金属钥匙因为手指的颤抖,几次都没能准确插进锁孔!
咔哒!
锁开了!
我猛地拉开抽屉!
里面,是今天收进来的、用橡皮筋扎好的一小叠零钱,皱巴巴的,大多是五块十块。还有几枚硬币散落在角落里。
钱还在。
高度绷紧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又被更大的疑云笼罩。他没拿钱?那他跑什么?为什么那么紧张?
不对!
目光死死锁在那叠零钱上。扎钱的橡皮筋似乎……松了一点?钱叠的厚度……好像也薄了那么一丝丝?
心脏再次狂跳起来!我一把抓起那叠钱,手指飞快地捻开!
一张,两张……十块的,五块的……最底下那张原本应该有的、唯一一张红色的百元钞票——不见了!
那张百元钞,是今天唯一一笔“大额”收入,一个熟客给的整钱,因为太新太显眼,我特意把它压在了所有零钱的最下面!
现在,它消失了!
轰——!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和更深的恐惧的血液,猛地冲上头顶!手指因为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那叠零钱在我掌心被攥得扭曲变形!
果然是他!这个小贼!
白天那种空茫沉寂的眼神,那频频瞟向抽屉的紧张,还有刚才那做贼心虚的逃跑……所有碎片瞬间拼凑起来!他根本不是被吓到的流浪猫!他处心积虑地靠近我,用那点可怜相博取同情,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为了偷走那张百元钞票!
愤怒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被愚弄、被背叛的感觉,比那张冰冷的传单更让人窒息!江屿的旧照,陈默的血汗钱,这偷走我最后一点活命钱的贼……所有的恶意,仿佛在这一刻汇聚成汹涌的暗流,要将我彻底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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