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钱!钱!钱!
跌跌撞撞,几乎是爬着回到了镇口那片空地。天还黑着,离天亮卖早市还有段时间。空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我那破摊位孤零零地杵在寒风里,折叠桌和铁皮桶上落了一层白霜。
煤球炉子里的火早就灭了,冷得像块石头。我哆嗦着,从旁边捡了点枯枝烂叶塞进去,又翻出仅剩的几块碎煤渣,用冻僵的手指头艰难地划着火柴。划了好几根,才勉强点燃一点微弱的火苗。枯枝发出噼啪的爆响,呛人的烟弥漫开来。
顾不上被烟熏得流泪的眼睛,我掀开铁皮桶盖,里面凝固的猪油冻得梆硬。用菜刀狠狠砍下一大块,丢进冰冷的铁锅里。然后抓起仅剩的一小把面粉——那是之前炸油条剩下的底子,混着案板上的油渣和碎屑,兑上冰冷的井水,右手死命地揣、揉。面粉太少,水加多了,揉出来的面团稀软粘手,根本不成型。
“妈的…”我低骂一声,心里急得火烧火燎。这点面,炸个屁!可家里等着救命!
心一横,把案板上刮下来的油渣碎屑全揉进了稀软的面团里,又狠狠剜了一大块凝固的猪油丢进去。面团变得油腻腻、灰扑扑的,卖相难看至极。
锅里的猪油块在逐渐升温的锅底滋滋作响,慢慢融化。我顾不上面团稀软,揪起一坨,胡乱扯开,也不管形状了,直接丢进油温还没完全上来的油锅里。
“滋…”
面胚软塌塌地沉在油底,只冒出几个微弱的气泡,半天没浮起来,也没变黄。油温不够。
我急得眼珠子都红了,抓起旁边的破蒲扇,对着炉膛里那点可怜的火苗拼命扇!冷风裹着煤灰倒灌出来,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火苗在扇动下挣扎着旺了一点。锅里的油终于开始冒起细密的青烟。我赶紧把锅里那几根半生不熟、软趴趴的面坨捞出来丢到一边。重新揪起稀软油腻的面团,看准油温,手腕带着一股狠劲儿抖下去!
“滋啦——!”
这一次,滚油终于给力地包裹住了面胚!白色的面团在油浪里翻滚、膨胀,虽然形状歪歪扭扭,但总算炸出了点金黄的颜色!浓郁的猪油荤香混合着油渣的焦香,再次霸道地撕开了寒冷的夜幕!
成了!
我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稀软的面团不好操作,扯出的油条长短粗细不一,有的地方厚,炸不透,有的地方薄,炸得焦黑。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炸!多炸一根是一根!
天边刚泛起一丝鱼肚白,镇口开始有了人声。早起赶路、上工的人裹着厚棉袄,缩着脖子路过。
“哟?晚妹子这么早?”一个熟客被香气吸引,凑了过来,借着炉火的光看清我摊子上那些奇形怪状、颜色深浅不一的油条,又看看我比昨晚更狼狈、脸上还带着新擦伤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这…这油条炸得…有点费油啊?”他拿起一根,掂量了一下,油乎乎的,卖相实在不佳。
“新…新和的油…火候没掌好…”我嗓子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努力挤出点笑,“您…您尝尝?味儿绝对不差!便宜…便宜卖了!三根算您两毛!”
那熟客犹豫了一下,大概是真饿了,也或许是看我实在可怜,最终还是掏了钱,挑了三根看着稍微顺眼点的包走了。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天色越来越亮,赶早市的人多了起来。我这摊子油条卖相虽差,但那股子霸道的猪油荤香和油渣焦香却是实打实的,价格又便宜,还真吸引了不少图实惠的。
“老板,来两根!”
“这炸得有点黑啊…便宜点?”
“行!一毛五两根!”
“给我包四根!家里娃多!”
“好嘞!”
我像台上了发条的机器,收钱、递油条、扯面、下锅…动作机械而迅速。汗水混着脸上的油污黑灰往下淌,在寒风中迅速变冷,结成一道道冰凉的痕迹。左半边身子麻木得像是别人的,全靠一股狠劲儿拖着右半边身体在忙活。每一次弯腰,每一次抬手,骨头缝里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筐里的油条飞快减少。口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渐渐被更厚的一沓零碎票子取代。粗糙的纸币塞进内袋,贴着心口,那点微不足道的分量和凉意,成了这炼狱般清晨唯一的支撑。
“晚妹子!你这…手咋了?”一个相熟的街坊大妈挎着菜篮子过来,看着我油污下明显红肿破皮的手掌和手肘,惊叫道,“哎哟喂!摔得不轻啊!脸也刮花了!赶紧去包一下!这钱啥时候不能挣啊!”
“没事,李婶,蹭破点皮。”我头也不抬,麻利地包好油条递过去,接过沾着菜叶子味的毛票,“家里…等着呢。”
李婶看着我那副油盐不进、埋头苦干的架势,叹了口气,摇摇头,没再多说,把刚买的一小把新鲜水灵的青菜悄悄放在我案板角落,挎着篮子走了。
太阳终于挣扎着爬上了东边矮矮的屋顶,惨淡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筐里最后一根奇形怪状的油条也被一个赶着上工的汉子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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