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契崩裂后,燕昭独自面对战魂记忆的侵蚀。
轮椅扶手中的黑曜石棋罐是他最后的清醒屏障。
当绯烟带着屠村证据质问时,前世记忆碎片化作黑色刀刃刺穿他的心脏。
失控的战魂之力裹挟着千年沙场血气,将整座客栈化为修罗场。
“你欠的血债...”绯烟的机关弩对准他眉心,却看见他眼中挣扎的少年将军。
棋罐碎裂的脆响中,燕昭用尽最后清醒嘶吼:“快走——!”
冰冷的空气如无数细针,扎着燕昭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同心契崩裂带来的反噬,远比预想的更加酷烈。那曾将四人感官紧密相连的无形纽带,如今断裂处如同被蛮力撕开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魂深处尖锐的痛楚。更可怕的是,那层由契约勉强维持的、隔绝对抗战魂记忆的脆弱屏障,也随之彻底消失了。
他独自一人,被遗弃在这间空荡的客栈上房里。窗外是无边无际的沉沉暮色,浓得化不开,压得人喘不过气。屋内没有点灯,浓重的黑暗从四角漫上来,几乎要将他身下的轮椅吞没。唯有他紧握轮椅扶手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是这黑暗里唯一一点属于活人的颜色。
剧痛并非来自皮肉筋骨,而是源于意识的深处。无数破碎的画面、扭曲的声音、铁锈般的血腥气,如同挣脱了牢笼的凶兽,在他的识海里疯狂冲撞、撕咬。
冰冷的铁甲紧贴着皮肤,沉重得仿佛要将骨骼压碎。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咆哮,分不清是狂风还是濒死者的哀嚎。脚下是黏腻湿滑的触感,每一次抬脚都带起令人作呕的腥气。眼前晃动着残破的旌旗、折断的兵刃、倒伏在地面目模糊的躯体……鲜血,刺目的鲜血,如同燃烧的河流,漫过脚踝,漫过膝盖,冰冷刺骨,又带着诡异的灼热。无数张面孔在血河中沉浮、扭曲,有狰狞的敌人,更多的,却是穿着同样战袍、眼神空洞绝望的同袍。一张张脸,无声地张着嘴,诉说着无声的诅咒与质问。恨意,滔天的恨意,如同实质的毒液,从那些死寂的眼窝里流淌出来,瞬间将他淹没。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呻吟从燕昭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内衫,黏腻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仿佛置身于万丈冰窟。他猛地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可怖的幻象驱散,然而眼皮之下,那血色的战场只是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喧嚣。
不行…不能沉沦…不能被它吞噬!
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浮现。他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的右手猛地探向轮椅扶手的左侧暗格。指尖触到冰凉坚硬的物体,那熟悉的触感带来一丝微弱却无比珍贵的清明。他用力一按,精巧的机关无声滑开,露出了里面静静放置的黑曜石棋罐。
罐体不大,通体漆黑,打磨得光滑如镜,却又深邃无比,仿佛能吸尽周围所有的光线。唯有在罐口边缘,镶嵌着一圈细密繁复的银色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光。
燕昭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拂过冰凉的罐身。那凉意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镇定力量,顺着指尖流窜而上,勉强压下了识海里翻腾咆哮的血海。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混乱的思绪凝聚了一丝。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罐盖,露出里面圆润光洁的黑白两色棋子。指尖捻起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冰凉的触感如同清泉,瞬间注入他几近干涸枯竭的心神。
落子无声。
他强迫自己的意识,在混乱的战场上艰难地开辟出一方小小的、属于棋盘的天地。棋子落在无形的十九道经纬线上,每一步都耗费着他残存的心力去推演、去预判。十步杀招的棋力在此刻并非为了胜负,而是成了他抵御那无尽杀伐记忆的最后堡垒。黑与白的交错,生与死的攻防,每一次计算,都像一根细小的银针,刺入那片咆哮的血海,暂时地钉住一个翻涌的浪头。那些血腥的画面似乎被这无形的棋盘秩序所阻隔,变得稍微模糊了一些,耳边震天的厮杀声也仿佛被推远了一些。
然而,这份脆弱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砰!”
一声巨响,房间单薄的木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开。碎裂的木屑混合着门外走廊微弱的灯光,猛地泼洒进来。
绯烟站在门口。
她显然刚刚经历了剧烈的奔波,发髻有些散乱,几缕火红的发丝粘在汗湿的额角。那双平日里总是闪烁着狡黠或暴躁光芒的狐狸眼,此刻却是一片赤红,如同燃烧着地狱的业火。她的胸膛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手中,紧紧攥着一支簪子——一支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粗陋的木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小小的、歪歪扭扭的梅花。
可那簪子上沾染的、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像地狱的烙印般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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