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冷凝泵站如同被蹂躏过的巨兽残骸。熔穿的舱壁破洞处,海水正发出阴冷的、持续不断的“嘶嘶”声渗入,在污浊的地面上汇集成一汪汪倒映着惨绿应急灯光的小水洼。每一次渗入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深海的无形重压。空气稀薄得像是被抽干,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铁锈、海水混合的浊气。老赵蜷缩在角落,林娜用撕开的绷带蘸着珍贵的消毒液,小心翼翼地擦拭他紧闭的、红肿流泪的眼睛,每一次触碰都引来他压抑的抽气。麦克背对着众人,面朝掘墓者消失的黑暗通道,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霰弹枪的握把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陈默靠在一堆扭曲的金属废料旁,额角的伤口已经简单包扎,渗出的血迹在绷带上洇开暗红,他闭着眼,眉头深锁,仿佛在承受某种无形的重压。
苏芮缩在离人群稍远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湿滑的舱壁。她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进去,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麦克之前的怒吼、林娜失望的眼神、老赵痛苦的呻吟,还有陈默那沉甸甸的无声审视,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反复刺穿着她。掘墓者那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精神锁定感并未完全消散,如同附骨之蛆,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提醒她的“失误”带来的惨重代价。
就在这片绝望的低气压几乎要凝固成实质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死寂。
“头儿。”雷震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没有一丝波澜。他不知何时已悄然走到陈默身边,如同从阴影中凝聚出来。他的目光越过陈默,投向泵站深处那被掘墓者撞开的、通往更高层通道的扭曲金属闸门残骸,以及更远处,透过闸门缝隙隐约可见的、一片巨大而模糊的弧形玻璃轮廓——那是基地顶层的巨型观测穹顶。穹顶之外,是无尽的黑暗海水。
陈默缓缓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眼球转向雷震,带着询问。
雷震没有废话,言简意赅:“那东西怕光。苏芮没错。”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角落里猛地抬起苍白小脸的苏芮。
雷震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时雨身上。“泵站太小,太暗。它占了地利。”他抬手指向高处的闸门残骸和那片模糊的玻璃穹顶轮廓,“上面。穹顶。有光。”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透过扭曲的金属缝隙,能看到观测穹顶的一角。厚重的特种玻璃外面,是永恒的黑沉海水。但就在那深沉的墨色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白光穿透了万米深海的阻隔,如同神只无意间遗落的一枚银针——那是深海基地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外部光源:基地顶部深海灯塔的探照光束。它穿透力极强,此刻正斜斜地、持续地投射在穹顶的某个区域,形成一小片朦胧的光斑。
“灯塔的光…能引下来?”麦克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
雷震的目光转向时雨,那眼神里是绝对的信任和托付:“能。”
时雨一直沉默地站在雷震侧后方,像一道安静的影子。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惨绿的光线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专注地凝视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仿佛那掌心有星辰运转。几秒后,她抬起头,目光精准地穿过闸门残骸,落在那片投射在穹顶玻璃上的微弱灯塔光斑上。她的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在计算着光线穿透玻璃的每一丝折射角度。她轻轻点了点头,只有一个字,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能。”
陈默的目光在雷震和时雨之间快速扫过,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评估风险与收益。绝望的困境,唯一的突破口,两个最沉静也最可靠的队员…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他猛地站直身体,动作牵扯到额角的伤口,绷带下又渗出一丝暗红,他却恍若未觉。
“行动!”陈默的声音斩钉截铁,瞬间撕裂了泵站的死寂,“雷震,引它上去!时雨,准备光!麦克、林娜,保护时雨,清理通道!老赵…”他看向眼睛受伤的老赵。
“我…我能走!”老赵挣扎着想站起来,被林娜死死按住。
“你留下!守住这个出口!”陈默不容置疑,“其他人,跟我上!”
命令如同强心针注入。麦克脸上的暴戾瞬间化为凶狠的战意,低吼一声,抄起霰弹枪第一个冲向闸门残骸。林娜快速检查了一下老赵的眼睛,塞给他一支备用的电击枪,随即抓起医疗包跟上。时雨如同离弦之箭,动作轻盈而迅捷地紧随麦克,目标直指通往穹顶层的螺旋金属楼梯。
雷震最后看了一眼陈默,眼神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他猛地转身,没有冲向楼梯,而是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孤狼,朝着掘墓者消失的、黑暗深邃的维修通道岔路,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身影瞬间被浓稠的阴影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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