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
意识在低语的狂潮中挣扎,计数是她唯一的浮木。二百!
几乎在数到“二百”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无比清晰的“外界”信息流,如同穿过厚重冰层的一缕寒风,刺入了她的意识——来自现实身体的神经末梢,来自与她意识相连的监测设备。
信息破碎而冰冷:现实时间,仅仅过去了十秒。
十秒!二百次心跳!二十倍的流速差!
这冰冷的换算结果带来的不是清醒,而是更深的绝望。她像一个溺水者,眼睁睁看着水面之上的光亮飞速远离。现实中的身体,正在以二十倍的速度衰竭!每一次在幻境中感知到的心跳,都意味着现实世界宝贵生命的急剧流逝。那微弱的身体联系,此刻传递来的不再是生命的温暖,而是冰冷滑向深渊的触感。时间不再是盟友,它是悬在头顶、正在加速坠落的铡刀。
冰冷的绝望刚升起,就被另一种更尖锐的感官撕裂。
现实世界的触感,穿透了幻境的粘稠与轰鸣,以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质地,强行楔入她的意识。
一只手。一只属于现实的手,紧紧地、几乎是痉挛般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此刻在幻境中却感觉冰冷刺骨的右手。那只手宽厚,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掌心带着粗粝的茧和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滚烫的温度,与他肌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种近乎灼烧的鲜明触感。是林寒。
“苏芮!撑住!听见没有!给我撑住!” 他的吼声穿透了现实与幻境的隔膜,变得遥远而失真,但那份不顾一切的焦灼和强压的恐惧,却如同实质的电流,顺着相握的手猛烈地冲击着她的意识核心。这滚烫的紧握,是风暴中唯一真实的锚点,带着要将她从深渊里拽回去的蛮力。
同时刺入的,是另一种声音——尖锐、急促、毫无感情,像冰锥反复凿击着耳膜。生命监测仪发出的警报!一声紧过一声,凄厉得如同为生命倒计时敲响的丧钟。每一次尖锐的长鸣,都伴随着监测屏幕上某个关键数值断崖式的下跌,那冰冷的曲线如同死神的镰刀轨迹。这声音与林寒滚烫的拳握形成最残酷的对比。
另一个声音在警报的间隙爆开,是陈博士,带着一种濒临崩溃边缘的、近乎神经质的嘶哑语速,每一个字都像子弹般喷射出来:“…时间流速比…必须确定…误差会要命…非线性?能量逸散干扰…不对…修正因子…F(t) = ∫(k * Ψ(θ) / σ2) dθ…边界条件…” 纸张被疯狂划破的沙沙声,笔尖断裂的脆响,拳头砸在金属控制台上的沉闷撞击声…这些混乱的声音碎片,拼凑出一幅现实世界正在分秒必争、却濒临失控的疯狂图景。他们知道时间不对等,他们在拼命计算,试图找到撬动这死亡天平的方法。
幻境深处,那毁灭的景象并未因现实的干扰而停止。血肉神躯在无形利刃下持续崩塌,巨大的齿轮碎片如同死亡的星辰般飞溅。而就在这持续的毁灭狂潮中,那些原本只是背景噪音的低语,性质悄然发生了剧变。
它们不再仅仅是混乱的嘶鸣,不再仅仅是描述那被肢解神只的痛苦。它们开始…向内侵蚀。如同亿万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细针,开始精准地刺探、剥离苏芮意识中那些构成“自我”的最基本认知。
“林寒…是谁?” 一个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直接在她意识的“识别区域”响起,伴随着林寒紧握她手掌的滚烫触感瞬间变得模糊、陌生,仿佛那只是一个遥远记忆中无关紧要的符号。
“陈…陈博士?” 另一个低语紧跟着啃噬,陈博士那嘶哑疯狂的演算声立刻被扭曲、拉远,失去了所有属于“导师”或“伙伴”的情感联系,只剩下意义不明的噪音。
“名字…你的名字…” 更多冰冷的“声音”缠绕上来,如同无数条滑腻的毒蛇,缠绕着她的意识核心,开始用力绞紧。构成“苏芮”这个名字的所有记忆碎片、情感联系、自我认同感…开始松动、剥落。那些关于童年的片段、奋斗的艰辛、与伙伴并肩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底片,正在快速模糊、消融。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洞和寒冷,仿佛自己正在被从内部一点点掏空、抹去,变成这无边黑暗低语的一部分。
低语不再是外在的噪音,它们变成了最恶毒的溶解液,正从内部腐蚀她存在的根基。自我,这个最后的堡垒,正在被无声地瓦解。
现实世界,那刺穿一切、象征着生命流逝的尖锐警报声,毫无征兆地,陡然拔高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撕裂耳膜的恐怖频率!
“嘀——————————————!”
凄厉的、拖长的、毫无起伏的持续蜂鸣,如同地狱的号角被吹响。这声音本身就代表着终结。
生命监测仪上,那条象征苏芮生命体征的曲线,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如同被无形的巨斧狠狠斩断,彻底崩落!不再挣扎,不再起伏,化作一条冰冷、笔直、毫无生机的直线,横贯整个猩红的屏幕。
归零。
时间,在这一刻被那凄厉的直线和刺破一切的蜂鸣,彻底冻结。
喜欢深海回响:锚点之墟请大家收藏:(www.2yq.org)深海回响:锚点之墟爱言情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