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像化不开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巨大的落地窗外。陆凛还没有回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雪茄残留的冷冽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沈微蜷在起居室宽大的丝绒沙发深处,膝盖上摊着几本刚从陆家老宅整理回来的旧相册。指尖拂过那些泛黄照片上父母温和的笑脸,心口像是被冰冷的钝器反复碾磨。
十年了。时间没能愈合伤口,只是结了一层又厚又硬的痂,底下依旧是腐烂的、流着脓血的痛楚。陆凛的话,那些关于“曼陀罗”组织、关于他自身黑暗过往的“坦白”,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混乱的心湖里激起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信任?怀疑?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她体内疯狂撕扯,几乎要将她分裂。
她疲惫地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滑过相册硬质的封面边缘。突然,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同于纸张的粗糙触感从指腹传来。沈微动作一顿,倏地睁开眼。
是相册封面内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封皮内衬的边缘似乎有些微微的翘起。她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尖探进去,轻轻一抠——一小块薄薄的、与封皮颜色相近的硬纸板被剥离下来,露出了下面一个隐藏的、书本大小的扁平夹层。
心脏毫无预兆地狂跳起来,咚咚地撞击着胸腔,声音在过分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沈微屏住呼吸,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探入夹层。里面没有照片,只有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硬皮笔记本。
笔记本很旧了,深蓝色的硬壳封面边缘磨损得泛白,透着岁月的沧桑。她将它捧在掌心,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秘密。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翻开扉页。
娟秀而熟悉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是母亲林晚秋的字!
“给我的微微,我的小月亮:愿你们永远沐浴阳光,远离一切阴霾。妈妈永远爱你们。”落款日期,赫然是惨案发生前的一个月。
沈微的视线瞬间模糊,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涌出眼眶,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用指腹慌乱地擦拭,却越擦越模糊。那些被刻意尘封的、关于母亲温柔笑容和身上淡淡栀子花香的记忆碎片,伴随着这熟悉的字迹,汹涌地冲破闸门,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贪婪地一页页翻下去,最初的记录是琐碎的日常幸福。
“微宝今天会叫‘妈妈’了,声音像小百灵鸟,心都化了。振华(沈父)高兴地抱着她转圈,差点撞到吊灯,这个冒失鬼……”字里行间跳跃着轻快的音符。
“小月亮胃口真好,奶粉喝得干干净净,比姐姐还能吃。振华说以后肯定是个小胖妞,被我瞪了一眼才老实。我的女儿们,健健康康就好。”笔触间满是宠溺。
“振华最近回家越来越晚,问他只说公司项目压力大,眉头总是锁着。给他熬了汤,看着他喝下才安心。希望只是暂时的……”轻松愉快的基调在这里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沈微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记得,惨案发生前的几个月,父亲沈振华确实常常眉头深锁,心事重重,有时半夜还会在书房踱步。当时年幼的她只以为爸爸工作太忙。
翻页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日记里阳光的温度在逐渐褪去,不安的阴云开始笼罩。
“*3月15日,晴转多云。* 振华昨晚又在书房待到凌晨,我送咖啡进去,他像被惊到一样猛地合上了文件,脸色很不好看。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事。可那眼神……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慌乱,像被什么东西追赶着。‘晚秋,’他抓着我的手,力气很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做了不得已的事,也是为了你和孩子们……’话没说完,他又烦躁地挥挥手,‘算了,你别问了。’ 什么不得已的事?他到底卷进了什么里面?心慌得厉害。”
“*3月22日,阴。* 又接到那个电话了!没有号码显示,只有电流的滋滋声,然后是一个刻意压低、分辨不出男女的、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林女士,请提醒沈先生,他的时间不多了。V先生不喜欢等待,更不喜欢……不听话的棋子。’ 说完就挂断了!‘V’?‘棋子’?振华到底在做什么!我冲去书房质问他,他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只是痛苦地抱住头:‘晚秋,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我们被盯上了……’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住了我的心脏。”
“*4月1日,雨。* 噩梦。又是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站在一片血泊里,冷冷地看着我。醒来一身冷汗。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了。振华今天没去公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下午,我在信箱里发现了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用报纸上剪下来的字拼成一句话:‘最后一次警告,沈振华。交出钥匙,或者……V先生不介意多收两件“小礼物”。’ 礼物?他们指的是微微和小月亮?!不!我死也不会让他们伤害我的孩子!钥匙?什么钥匙?振华到底拿了他们什么要命的东西?!报警?那些人有恃无恐,连电话都能屏蔽号码……报警真的有用吗?还是……会激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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