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是霍华德先生,”陆凛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投向不远处一位满头银发、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正与几个人交谈,姿态从容,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手中拄着一根黑檀木镶银的手杖。“‘圆桌会’核心元老之一,真正的老狐狸。”陆凛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顾在他面前,不过是条得势的鬣狗。”
沈微心头一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霍华德似乎察觉到了注视,那双沉淀着岁月与智慧的眼睛温和地转了过来,隔着人群,遥遥地朝他们这个方向微微颔首致意。那笑容慈祥得像邻家祖父,却让沈微后背无端窜起一股寒意。她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轻轻回礼。
机会终于降临。
顾议员在一幅色彩绚丽的雷诺阿画作前驻足,正与几位客人谈论着印象派对光影的捕捉。沈微挽着陆凛,自然地走了过去。
“顾议员对印象派也深有研究?”沈微的声音清越悦耳,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瞬间吸引了顾议员的注意。她脸上是纯粹对艺术欣赏的向往,眼神专注地落在画面上。
顾议员眼中闪过一丝得色,笑容更深了几分:“陆夫人过誉了,只是略懂皮毛。比起雷诺阿,我个人更偏爱莫奈笔下那种朦胧的诗意,尤其是他晚年在吉维尼花园的作品,光影交织,仿佛梦境。”他侃侃而谈,言语间流露出的品味与刚才谈论慈善时的悲悯情怀浑然一体。
沈微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偶尔恰到好处地提出一两个专业问题。她巧妙地引导着话题,从莫奈的睡莲谈到近代艺术品的收藏与投资,气氛融洽而热烈。陆凛站在她身侧,如同沉默的守护神,偶尔才插一两句,目光却锐利如鹰隼,将顾议员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尽收眼底。
“说到收藏,”沈微话锋一转,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凝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顾议员这枚袖扣真是独特,质感非凡,想必也非凡品?”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他重新端起酒杯的左手上,带着纯粹的欣赏和好奇。
顾议员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朗声笑道:“陆夫人好眼力。这是家母留下的旧物,一枚蓝钻,年代久远,不值什么钱,只是留个念想。”他一边说着,一边状似随意地抬了抬左手,好让沈微看得更清楚些。
灯光下,那枚镶嵌在铂金底座上的袖扣终于露出了全貌。鸽卵大小的主石呈现出一种极其深邃、近乎墨蓝的色泽,仿佛将一片凝固的深海蕴藏其中。钻石的切割工艺精湛绝伦,无数个细小的切面贪婪地捕捉着吊灯的光辉,再将其转化为无数道幽冷、神秘、摄人心魄的蓝色光弧,骤然迸射出来!那光芒带着一种古老而冷冽的穿透力,瞬间攫住了沈微的全部心神。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凝滞。周遭的谈笑、音乐、水晶杯碰撞的脆响都潮水般退去,只剩下那枚袖扣在视野中心旋转,放大,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美与邪恶。
就是它!“夜莺”用生命传递出的标志性物品——那枚传说中属于“V”的、极其罕见的蓝钻袖扣!它就在这里,堂而皇之地别在这个道貌岸然的凶手手腕上!沈微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骤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耳膜里充斥着血液奔流的轰鸣。
她死死咬住口腔内壁,一股铁锈般的腥甜瞬间弥漫开来,尖锐的刺痛让她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尖锐地刺穿眩晕,维持着脸上那副欣赏赞叹的表情,只是眼神似乎因“震惊”于宝石之美而微微失焦。
“真是…美得惊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因惊艳而生的微颤,目光仿佛被那抹幽蓝牢牢吸附住,“这种深邃的蓝色,简直像…藏着另一个宇宙。”她小心翼翼地措辞,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顾议员脸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他手腕优雅地转动着酒杯,那枚蓝钻袖扣随着动作在灯光下缓缓变换着角度,幽光流转。“陆夫人谬赞了。再美的石头,也不过是死物。”他语气平淡,目光却若有深意地在沈微脸上停留了一瞬。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一个冒失的侍应生端着满满一托盘高脚香槟杯,脚步一个趔趄,直直朝着他们这个方向撞来!
“小心!”陆凛低喝一声,反应快如闪电。他猛地将沈微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手臂横伸,在侍应生彻底失去平衡前,稳稳地托住了对方的手臂和几乎要倾倒的托盘。动作迅捷而有力,几杯香槟剧烈摇晃,金黄色的酒液泼洒出来,溅湿了陆凛昂贵的西装袖口和侍应生的制服前襟,也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污渍。
“对不起!陆总!顾议员!实在对不起!”侍应生吓得脸色惨白,魂飞魄散,连连鞠躬道歉,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无妨。”陆凛的声音平静无波,松开了手,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尘埃。他拿出随身的手帕,随意地擦拭着袖口上的酒渍,姿态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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