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深陷自责炼狱的模样,沈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胀痛。她想起第二卷里,他讲述少年时被迫卷入“曼陀罗”的经历,那份深埋的黑暗与挣扎;想起他每一次看似冷酷的“清理门户”背后,或许都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沉重枷锁。这一次的失败,牺牲的是他视为手足的同伴。这份痛,足以击垮任何人。
“不是你的错。”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力量。她重新拧了毛巾,避开伤口,轻轻擦拭他额角颈间不断渗出的冷汗。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微弱的放松。“是顾议员……他太狡猾,他早就布好了陷阱等我们。” 她顿了顿,想起陆凛曾隐约提及的组织内部更深的黑暗,“你说过,‘曼陀罗’背后还有人,‘V’……还有那个‘圆桌会’,他们才是真正的毒蛇。你只是……没能一次斩断所有的蛇头。”
陆凛的身体在她的话语中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痛苦并未减少,但那片混沌的茫然似乎被强行撕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一丝近乎绝望的清醒。“‘V’……顾议员……他们只是爪牙……” 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真正的怪物……藏在最深的阴影里……看不见……摸不着……”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透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那是沈微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那个永远掌控一切、仿佛无所不能的陆凛,此刻在她面前,袒露了他坚硬外壳下深不见底的恐惧根源——对那无形巨兽的无力,以及这无力可能带来的、无法承受的失去。
“微微……” 他忽然低唤她的名字,带着一种溺水般的虚弱和……近乎卑微的恳求。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在粗糙的床单上摸索着,带着高烧的灼热和轻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迟疑地,覆上了沈微放在床边的手背。他的手心滚烫,指尖却冰凉,两种极端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
沈微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没有动,也没有抽回手,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只沉重、虚弱又无比固执地覆盖上来的手。他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霸道地烙印过来,带着劫后余生的滚烫,也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依赖。
时间在昏黄的灯影和窗外凄厉的风雨声中仿佛凝滞了。只有两人交叠的手,和陆凛沉重滚烫的呼吸,是这凝固时空里唯一鲜活的证明。
“……别走……” 陆凛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被窗外的风雨声彻底盖过,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沈微心上。他闭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脆弱的阴影,高热让他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那只覆在她手背上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仿佛想抓住一缕随时会飘散的烟雾。
“留在这里……” 他几乎是含混地呓语着,带着一种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我害怕……”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一片羽毛飘落,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瞬间击穿了沈微所有的防线。
害怕。
这个词竟然会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来。这个曾用一句“杀人犯的体温,配拥抱你吗?”将她钉入冰窖的男人,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仿佛连死神都要避让三分的男人,此刻,在高烧的迷雾和惨败的重压下,竟向她袒露了最原始、最赤裸的恐惧。
沈微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酸涩得发疼。她反手,用自己微凉的手心,轻轻握住了他滚烫的、微微颤抖的手指。这是一个无声的回应,一个笨拙却坚定的承诺。
“不走。” 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了风雨的呜咽,稳稳地落在他耳畔,“我在这里,陆凛。我在这里陪着你。”
她看到陆凛紧绷的身体,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松弛了一线。那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微不足道的一丝缝隙。他依旧闭着眼,呼吸依旧沉重灼热,但那只被她握住的手,不再颤抖得那么厉害,只是更紧地、更依赖地回握着她,仿佛那是无边黑暗里唯一的锚点。
沈微保持着这个姿势,任由他汲取她掌心的微凉和那一点点可怜的安定感。另一只手拿起床头柜上那瓶所剩无几的纯净水,用棉签蘸湿了,小心地润湿他干裂起皮的嘴唇。他本能地微微张开嘴,无意识地汲取那一点点珍贵的水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时间在寂静和滚烫的呼吸中缓慢流淌。沈微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他身上。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黑发,几缕湿漉漉地贴在饱满却苍白的额角。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深深的阴影,掩盖了那双锐利鹰眸此刻的脆弱。紧抿的唇线失去了平日的冷硬弧度,透出一种病态的柔软。那些平日里被强大气场和冷硬线条所掩盖的、属于“人”的脆弱感,在此刻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她眼前——因高烧而泛红的眼尾,微微凹陷的双颊,因为疼痛和虚弱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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