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的手指在按下顾宅那黄铜门铃的前一刻,微微蜷缩了一下。指尖冰凉,掌心却沁出一点汗。眼前这栋矗立在城市最昂贵地段的府邸,完美诠释了什么叫低调的奢华。灰白色石材墙体厚重而冷峻,巨大的落地窗纤尘不染,映照着午后略显阴沉的天空。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常青植物沿着蜿蜒的车道沉默伫立,空气里弥漫着昂贵草木香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这里不是家,更像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守卫着主人不可告人的秘密。政商名流的体面之下,是淬毒的刀锋,而她,正孤身踏入这龙潭虎穴。
门无声地滑开。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笔挺制服、神情刻板如雕塑的中年管家,眼神锐利地在她身上扫过,带着审视。
“陆太太,夫人已在茶室等候。”声音平板,毫无温度。
沈微颔首,竭力维持着属于“陆太太”的从容仪态,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寂的回响。门厅高阔空旷,穹顶垂下巨大的水晶吊灯,光芒冰冷。空气里浮动着昂贵的木料香、古董家具的陈旧气息,还有一种更隐秘的、类似医院消毒水的淡薄气味,让她心头微紧。
管家引领她穿过一条挂满抽象艺术油画的走廊。那些扭曲的线条和浓烈的色块在沈微看来,充满了不安的暗示。最终,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
“夫人,陆太太到了。”管家通报后,侧身让开。
门内光线柔和许多。一个穿着珍珠白真丝旗袍的女人背对着门口,正微微弯腰,专注地整理着窗边一盆姿态奇崛的枯山水盆栽。乌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优美的脖颈。听到声音,她转过身来。
林晚秋。
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沉淀出一种更为温婉的韵味,眉眼依稀可见当年照片上与母亲相携而笑的影子。然而,沈微捕捉到了不同。那双本该温润如水的眼眸深处,覆盖着一层难以穿透的疲惫,像是蒙尘的琉璃。笑容是得体的,唇角弯起的弧度恰到好处,却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缺乏真正的温度。
“微微?”林晚秋的嗓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真是……好久不见。快请坐。”
“林阿姨,打扰了。”沈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带着晚辈应有的尊重和一点恰到好处的亲近感。她走过去,在铺着浅米色软垫的藤椅上坐下。面前的矮几上,一套细腻的白瓷茶具正氤氲着淡雅的茶香。
林晚秋在她对面坐下,动作优雅地执起茶壶,为她斟茶。水线落入杯中,发出细微的声响。她的目光在沈微脸上流连,带着复杂的审视,最终化为一声轻叹。
“你母亲……若能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一定很欣慰。”她的声音里有真实的怅惘,“出落得这样好,气质比照片上还要出众。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你眉宇间那份倔强和沉郁,和你母亲年轻时,真像。”
沈微的心像被一根细针刺了一下。她端起茶杯,温热的瓷壁熨帖着冰凉的指尖,借这个动作掩饰瞬间的情绪波动。“林阿姨还记得我母亲的样子?”
“怎么会忘?”林晚秋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陷入久远的回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她聪慧、敏感,像一朵带刺的蔷薇,美丽又脆弱。只可惜……”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将未尽之意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茶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沈微敏锐地察觉到林晚秋话里的保留,以及那声叹息中沉甸甸的分量。她放下茶杯,目光不经意扫过林晚秋执杯的手腕。那宽大的珍珠白真丝袖口,在抬手饮茶的动作间微微滑落了一寸。
一道刺目的青紫色淤痕,赫然盘踞在她纤细的手腕内侧!
那痕迹颜色深重,边缘模糊,绝非新伤,也绝不是无意磕碰能造成的形状。沈微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愕和一丝锐利:
“顾夫人,您的手腕……?”
林晚秋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的温婉笑意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薄雾,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惊恐的苍白。她触电般猛地收回手,宽大的袖口迅速滑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那道伤痕。她看向沈微的眼神充满了慌乱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警告,嘴唇微微颤抖着,用气声急促地说:
“嘘——!”她神经质地瞥了一眼紧闭的茶室门,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快走!微微,听阿姨的话,立刻离开这里!他……他快回来了!你不能待在这里!”
那“他”字,被她咬得又轻又重,充满了刻骨的恐惧。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茶室中炸响!
林晚秋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中,整个人剧烈地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她猛地挺直脊背,几乎是瞬间,那副温婉柔顺的面具又重新覆盖上来,只是眼神空洞得吓人,如同精美的瓷器,内里已经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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