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玩味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昏死边缘的沈知微混沌的意识深处。昏迷并非解脱,而是坠入更深的炼狱。祠堂焚天的烈焰、士兵狰狞的刀锋、祖父冰冷的尸体、寒水刺骨的绝望、星盘吞噬血液的剧痛、石壁后疯狂抓挠的非人声响……无数血腥恐怖的画面碎片在她黑暗的意识里疯狂旋转、撕裂、重组!冰冷与灼热在体内疯狂交战,每一次细微的触碰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仿佛灵魂正被无形的巨手一寸寸碾碎、煅烧!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极致的痛苦中反复淬炼、哀鸣。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一股奇异的、混杂着浓郁药味和苦涩参汤的气息,强行穿透了痛苦的迷雾,钻入她的鼻腔。紧接着,一股温热的、带着奇异力量的暖流,被小心翼翼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灌入她干涸灼痛的喉咙。
“咳…咳咳…” 剧烈的呛咳撕扯着脆弱的喉管和胸腔,激得她意识猛地一抽!沉重的眼皮如同被粘稠的血浆糊住,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细缝。
刺目的光线瞬间涌入!
不是水牢那线冰冷绝望的微光,而是一片柔和却依旧带着疏离感的明亮。眼睛被刺激得瞬间涌出生理性的泪水,视线模糊一片。
她费力地眨了眨眼,让泪水滑落,视野才勉强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素雅的、绣着淡青色竹纹的帐幔顶。身下是柔软干燥的锦褥,身上盖着轻暖的丝被,隔绝了刺骨的寒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微宁的安神香气息,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苦涩的药味。
这里…是哪里?
不是寒水牢那污浊绝望的地狱了?
一丝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极度虚弱的疲惫感席卷了她。她想动,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寸筋骨都在发出酸涩的呻吟。左肩包裹着厚厚的纱布,传来阵阵钝痛和诡异的灼热感。右手腕也被夹板固定住,动弹不得。喉咙干渴得如同火烧。
“姑娘,你醒了?” 一个温和中带着谨慎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沈知微艰难地转动眼珠。
林慕白坐在床边的绣墩上,清癯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眼底却有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玉小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深褐色的药汁。
“别动。” 林慕白见她嘴唇翕动,立刻制止,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医者威严,“你肩胛箭簇深埋,伤及筋骨,腕骨脱臼虽已复位,但气血两亏,寒毒入体,万不可再牵动伤口。” 他用小银匙舀起一勺温热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送到沈知微唇边,“这是固本培元、驱散寒气的药,慢些喝。”
苦涩的药味再次冲入鼻腔。沈知微虚弱地张开嘴,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虽然依旧苦涩难当,却带着一股温煦的暖意,缓缓抚慰着她干涸灼痛的脏腑。她贪婪地小口吞咽着,冰冷的四肢似乎也因为这暖意而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知觉。
一碗药见底,林慕白放下玉碗,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浸了温水的细棉布,动作极其轻柔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和脸颊残留的污垢。温热的湿意带来一丝舒适,却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无处不在的疼痛。
“我…在哪?” 沈知微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气若游丝。
“京郊,紫竹别院。” 林慕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主子的地方。”
紫竹别院?那个男人的地方?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刚升起的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幻感瞬间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她没有被释放,只是从一个肮脏的囚笼,转移到了一个更精致的牢笼!那个男人…萧彻…他知道了她的身份,知道了星盘,知道了水牢里的秘密…他把她弄到这里来,绝无善意!
巨大的恐惧和恨意再次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蜷缩身体,却牵动了肩头的伤口,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别怕,也别多想。” 林慕白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惊惧,一边动作麻利地检查她肩头纱布是否有渗血,一边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安抚,“你现在的身子,经不起任何折腾。寒毒虽暂时压下,但已侵入经脉,若再受寒或情绪剧烈波动…神仙难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活着,才有以后。”
活着…才有以后…
祖父临终的话语仿佛在耳边回响。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恐惧和悲愤。是啊,她必须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知道真相,才能报仇!
林慕白见她情绪稍稳,继续道:“我会每日来为你换药诊脉。这别院清静,除了必要的仆役,不会有外人打扰。你…安心养伤便是。” 他刻意强调了“清静”和“必要仆役”,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沈知微闭上眼,浓密微颤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两小片脆弱的阴影。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个男人,不去想水牢的恐怖,将所有的力气都用来对抗身体的剧痛和虚弱,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呼吸着这带着药味和安神香、却依旧冰冷如铁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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