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沉重的车轮碾过宫道平整的青石板,发出单调而压抑的轱辘声,将长街上的血腥与混乱远远抛在身后。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沈知微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僵硬地蜷缩在副车狭窄的角落,身上那件深紫色的“国师”礼服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缀满的晶石随着车身的晃动偶尔碰撞,发出极其细微、却如同敲击在心头的脆响。后心处,被弩箭撞击的位置似乎还残留着一种奇异的、深入骨髓的麻痹感,提醒着她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魂瞬间。
那面由无数晶石光芒瞬间凝聚的深紫色光盾…那绝非寻常!礼服上的晶石…竟能自发护主?是萧彻刻意为之的防御手段?还是…与她掌心那诡异的血契印记有关?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缠绕着她的思绪。她下意识地将那只被宽大袖口遮掩的左手,更紧地压在冰冷的身体一侧,仿佛要按住掌心那枚此刻正隐隐散发着灼热感的符文。那灼热感在马车驶入宫门后,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如同烙印在苏醒,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牵引感。
车窗被厚重的深色绒帘遮挡,隔绝了外界的光线。沈知微只能凭感觉知道,御辇在深邃如迷宫般的宫墙夹道中穿行,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停顿,都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更加脆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混合着檀香、尘土和权力森严气息的独特味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御辇终于停下。
车门被无声地拉开。刺目的天光瞬间涌入,让沈知微不适地眯起了眼。两名内侍垂首侍立在车外,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毫无表情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从未发生。
“沈国师,请。” 其中一个内侍的声音平淡无波。
沈知微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和身体的极度虚弱感,扶着冰凉的车门框,艰难地挪下马车。双脚踩上坚实光滑的地面,双腿却虚软得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意志强撑着。
眼前是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不同于皇宫其他区域的富丽堂皇,这座宫殿通体由巨大的深灰色条石砌成,线条冷硬方正,飞檐斗拱也显得异常简洁,甚至有些粗犷。殿门是厚重的青铜色,上面没有繁复的雕花,只蚀刻着巨大而古拙的星辰运行轨迹图纹,透着一股亘古洪荒般的苍凉与神秘。门楣之上,悬挂着一方同样由深灰色巨石打磨而成的匾额,上书三个笔力遒劲、仿佛蕴含雷霆之力的古篆大字:
昭宸殿。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席卷了沈知微!仿佛殿内沉睡的某种存在,与她体内流淌的沈氏血脉、与她掌心那枚灼热的血契印记,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冰冷而沉重的共鸣!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掌心那灼热的符文印记骤然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一股强烈的、带着吞噬感的冰冷意志,似乎正试图透过那印记,蛮横地拉扯她的心神!
“呃…” 她闷哼一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就在这时,前方那扇沉重的青铜殿门,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嘎吱”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叹息,缓缓向内开启。
门内,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的大殿。光线昏暗,只有殿顶极高处开凿的几处狭小天窗,投下几束清冷的光柱,在弥漫的微尘中形成一道道光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陈年卷轴和干燥墨锭混合的气息,以及一种…仿佛凝固了千万年的、冰冷的星辰之力。
一道挺拔的身影,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敞开的殿门中央,挡住了大部分光线,投下长长的、令人心悸的阴影。
是萧彻。
他已换下那件沾染了沈知微黑血的深紫色常服,此刻身着一袭玄黑如墨的帝王常服,衣料上仅以极细的暗金色丝线勾勒出蟠龙隐纹,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更显深沉内敛。他站在那古老殿门的阴影里,仿佛与这座散发着洪荒气息的昭宸殿融为一体。
他没有看沈知微,深邃的目光越过她的头顶,投向殿内那片被尘封的、由无数巨大紫檀木书架构成的幽暗森林。书架高耸入殿顶的阴影,密密麻麻,如同沉默的巨人方阵,其上陈列着难以计数的、颜色陈旧的卷轴、厚重的皮质书册、甚至还有蒙尘的青铜简牍,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漫长和秘密的沉重。
“进来。” 萧彻的声音低沉响起,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召唤力量,如同命运冰冷的钟声,在空旷的殿前回响。
沈知微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昭宸殿…她曾无数次在祖父口中听闻过这个名字!这是萧氏皇朝最核心的秘档所在,收藏着自开国以来所有关乎天象、预言、乃至皇室隐秘的绝密记载!甚至…可能藏有关于沈家天机阁、关于那面星盘最原始的记录!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掌心的灼热感与血脉深处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是恐惧?还是…一种被命运牵引的、无法抗拒的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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