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宇没有见到姥爷最后一面。
接到电话时是墨尔本的晚上,第二天他请假(上司答应的很痛快),交接手头工作(被交接工作的人面露不爽),订票(只能订后天的票),收拾东西,焦躁的等待,飞到广州(当天的机票已售完),等他飞到林州,四天已经过去了。
姥爷的遗体放了三天。等他回到家,只看到一身白衣哭到断气后精神虚弱的母亲和墙上肃穆的遗照。
一路上对姥爷的回忆和思念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被悲痛和巨大的遗憾击穿,他跪在地上,放声痛哭。
刘红梅早已哭干的眼睛看到这一幕再次悲从中来,她的声音已经嘶哑,盘靠在沙发上的身体抽搐着,张着嘴巴无声的干嚎。
宋黎民忙着联系殡仪馆,安排人手。同样憔悴不已。
没有人在意这是奔波了万里回来的孩子,要忙的事太多。甚至没人问他吃饭了没有,只是催促他换上丧服,跟着处理后事。
出殡那天,在医院太平间门口,工作人员推着担架车从宋明宇面前经过,他已经忘记了那天太平间里消毒水刺鼻的气味,母亲的哭声盖过了世间的一切,姥爷躺在上面,盖着白布,遮的严严实实,他没有感到害怕,那可是从小把自己架在脖子上的姥爷呀!但他也没有勇气扑过去掀开白布再看一眼,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膝发软,想要倒下去。
他扶着母亲的胳膊,努力支撑着刘红梅下坠的身体,殊不知自己也早已东歪西倒。直到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架住了他,让他不至于跌坐下去,他泪眼模糊的抬起头,看到了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李耀辉。
几乎是不太清醒的,在林州市殡仪馆进行了遗体火化,撕心裂肺的哭声之后是吊唁,来吊唁的人很多:姥爷生前的关系、父母的同事朋友、伙伴同僚。。。。
他站在父亲身旁,迎来送往,低头鞠躬,一个人也没记住,几日的劳累和奔波让他头晕胃痛,他感觉自己和母亲一样,都是在强撑。
李耀辉挽着刘红梅的胳膊,注视着这隆重川流不息的一切。
令他震撼的是,在这个他无意闯入的场合里,他近距离的,亲眼见到了棚户区外面支着的小电视里出现的两个大人物:宋黎民和陆西平。
人群里出现了不少穿着正式举止威严、带着眼镜,身后还跟着随从似的人物,他猜测这都是看着宋明宇父亲的面子,医院里也来了不少人物,各科室的主任、人事科、财务科的领导什么的,大院长、副院长也来了,在这里,跟那些穿蓝夹克的人比,这些自己平时连看都看不到的大领导好像什么也不是,显得微小而谦卑。
当他们走过来安慰刘红梅的时候,看到挽着她胳膊的他,都轻柔的说声:“小李,辛苦了,照顾好你刘姨。”
这句话的语调和姿态让他全身起鸡皮疙瘩,有生以来,他体会到了一个极其虚荣的词——“面子”。
在人群中,他看到陆娇娇也来了,一眨眼,又不见了。
白冰也来了——是自己给她发的短信。
白冰身后浩浩荡荡,跟着好几个半大小伙,穿着黑衣服,一进来就呼呼啦啦冲宋明宇奔了过去。他远远的仔细辨认了一会儿,认出来似乎是在天禧大酒店聚餐的那几位。
一直绷着的宋明宇在被这几个人包围住后,眼圈一下子就被雾气撑肿了。
“节哀啊,兄弟。”
“有啥要帮忙的,快说,不行你坐一会儿,我们替你张罗。”
“撑得住吗,没好好吃饭吧!有点儿脱相了都。。。”
“你也不说一声,哥几个早来,接接你,忙点别的事,跑跑腿儿啥的。”
“叔,你看我们几个能干啥,您尽管招呼。我们几个就是过来帮明宇忙来的。”
“就是,早跟我打电话好了,他不在家,有事儿我们几个上啊,要不是白冰告诉我们。。。。。”
宋明宇被一股子巨大的温暖包裹着冰凉的身心,他看着许威、李奇、白冰、王勇、刘洋、臭牙,他也朝身后灵堂的母亲那儿看了一眼,李耀辉的目光正好和自己对视上。这几个人是如此熟悉和亲切,就像前几天才在饭店分开,没有一点儿的隔阂。
那一刻,在他的心里,有一种超越墨尔本一切的一切的情感升腾起来,让他想要回家。真正的回家。
有了“支援”,这漫长的一天终于是挺过去了。
事后,他跟着父母来到了陌生的奢华的别墅。坐在陌生的房间里,他恍若隔世,不知道这两年都发生了什么。他试图想清楚这一切,但脑袋里的神经像被切断了一样,碎成一小节一小节,他串不起来,想不明白。
父母在客厅里低语,不知在盘点着什么,他看见母亲靠在父亲的怀里,魂魄像出走一圈刚刚回来一样。
他的胃一阵痉挛,“妈,我想吃饭。”他低语了一声,捂着肚子,咚一声的倒在陌生的大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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