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是林逾白意识复苏时唯一的感知。这冰冷并非来自外界呼啸的虚空之风,而是源自骨髓深处,如同意识深处那片坍缩的白墙碎片散发的余寒。
他缓缓睁开眼。
视野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沾满冰霜的毛玻璃。混沌的苍白火焰已然熄灭,只留下枯竭后的空洞与沉重的疲惫。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喉头弥漫着浓郁的铁锈腥甜。他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坚硬、冰冷、布满细微凸起和划痕的金属表面上。
耳畔是永无止境的呼啸。
那是虚空之风在残骸边缘的尖啸,是远处崩坏大陆上能量乱流沉闷的轰鸣,是巨大金属结构相互摩擦、碰撞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这些声音汇聚成一片混乱的噪音海洋,持续不断地冲击着他脆弱的感官屏障。
太吵了……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浮现,带着一种深沉的厌倦。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耳朵,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汞,仅仅是轻微地挪动指尖,都引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更深的疼痛。视线艰难地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片破碎、扭曲的光幕天穹。巨大的裂痕如同狰狞的伤疤,横贯其上,裂痕深处流淌着不祥的暗红色能量流,如同凝固的污血,缓慢地蠕动、增殖,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衰败气息。更远处,几块如同燃烧墓碑般的“论语学堂”惨白巨幅,在混乱的光影中恒定地散发着死寂的光,如同末日中的灯塔,指引的却是绝望的航向。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从旁边传来,带着粗重的喘息。
林逾白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转动了一下脖颈。视线扫过冰冷的金属大地。
石磊靠在一截断裂的、布满锈迹的巨大炮管基座上。他魁梧的身躯蜷缩着,脸色灰败,嘴唇干裂出血。左臂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用撕下的布条和几根捡来的扭曲金属棍勉强固定,布条上渗出的暗红血迹已经凝固。他紧闭着眼睛,眉头紧锁,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显然在巨大的痛苦和失血的虚弱中勉强维持着清醒。
稍远处,墨心依旧昏迷着,被石磊小心地安置在相对避风、铺着几块破布(似乎是苏蝉皮衣碎片)的凹陷处。她瘦小的身体裹在破布里,只露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小脸。额头上涂抹的药膏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微弱的油光,呼吸微弱但平稳了许多。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只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背上那个被戒尺点出的、边缘泛着诡异青灰色的清晰尺印,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的灰白色微光,如同在皮肤下埋藏了一小块寒冰。微光如同活物般极其缓慢地脉动着,与她的呼吸节奏隐隐相合。
苏蝉则独自坐在金属残骸最突出的边缘。她背对着众人,面朝着下方翻滚着混沌色彩的、无边无际的虚空深渊。肩胛骨处的伤口被简易处理过,覆盖着沾血的布条,在冷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她一手反握匕首拄地,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里似乎曾佩戴过什么,如今只剩下一道细微的勒痕。她的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近乎凝固的警惕和疏离,仿佛一尊孤独的哨兵雕像,融入这片绝望的风景。
林逾白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自己手边。
那把乌沉沉的铁戒尺,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离他的指尖只有寸许之遥。尺身那道贯穿性的裂纹幽深、醒目,如同无法愈合的伤疤。裂纹深处,曾经涌动过的幽蓝或苍白光芒彻底熄灭,只余下死寂的黑暗。它看上去就像一块凡铁,一块经历了太多冲击、濒临彻底断裂的废铁。
然而,当林逾白涣散的视线触及尺身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传来的一次余震,猛地撼动了他枯竭的意识!
意识深处,那片坍缩了大半、边缘布满巨大裂缝、死寂冰冷的白墙废墟,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沉寂的“墙”体表面,骤然荡漾开一圈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那些巨大的裂缝深处,那片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黑暗,似乎……被这悸动所扰动!一种更加深邃、更加难以名状的“蠕动”感,极其短暂地弥漫开来,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注视”!
这悸动来得快,去得也快。但林逾白的心脏,却在那一刻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无法形容的巨大恐惧瞬间淹没了他!远比面对“矩”的静默光束更加原始,更加不可抗拒!这恐惧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他自己意识的最深处!源自那堵墙!源自那裂痕之后的……东西!
“呃……”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呜咽从他喉咙深处挤出,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冰冷的后背。
这异常的动静立刻引起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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