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碑后转出数道灰影。少林玄寂大师领着十八罗汉堂弟子,袈裟上的金线在渐暗的天光里只剩淡淡痕迹。
玄寂目光扫过石壁,忽然低叹一声,那里有五道指痕,深可及骨,正是当年萧远山以“龙爪手”力战群雄时所留,指痕之间,还凝着点点暗褐,不知是血是泪。
丐帮的青竹大旗是最后飘进关内的。
鲁长老握着旗杆的手青筋暴起,旗角扫过地面时,带起几片枯黄的草叶。吴长风盯着石壁上斑驳的箭簇,忽然重重捶打自己右腿,当年他正是在这里,一箭射穿了萧远山的肩胛。
“老叫花子……”他喉咙里像是塞了团浸了醋的棉絮,“当年若不是听信谗言……”
风忽然急了。
山隘处传来狼嚎般的呼啸,卷着细沙扑向众人。
段誉伸手按住石壁,指尖触到一处凹痕,那是当年萧远山被玄慈方丈“大力金刚掌”击伤时,指甲抠进石里的印子。他忽然想起少室山上,萧峰独战群雄的身影,想起那碗断义酒泼在地上时,酒液渗进泥土的声音。
虚竹走到悬崖边。下面是二十年前的战场,乱石堆里偶尔露出半截断枪,枪头的红缨早已褪成灰白,却仍倔强地缠着几缕缨丝。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衣袂声,转身看见阿紫正蹲在石壁前,用指甲刮着什么,她在刮当年萧远山写下契丹文的石头,却不知为何,刮着刮着,眼泪就砸在石面上,碎成小小的水痕。
“当年的血,今日的泪,终究都要在这关上做个了断。”虚竹忽然开口,声音混着风响,飘向渐沉的夕阳。
他望着天边最后一抹猩红,想起无崖子传功时说的“众生皆苦”,想起天山童姥临终前的笑,想起萧峰在聚贤庄喝酒时,眼中倒映的刀光。
暮色四合时,有人点燃了火把。火光映在石壁上,将那些刀痕、箭簇、指印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无数个亡魂在跳着最后的舞。段誉忽然看见,在火光最暗的角落,有个灰衣僧人负手而立,僧袍上的补丁在风中轻轻摇晃,他望着石壁,嘴唇微动,却不知是在念经,还是在叹息。
风又起了。这次带着些腥味,像是从二十年前的战场,从萧峰曾流血的每一寸土地上,卷来的旧年怨怼。阿紫忽然站起身,将萧峰的大氅抛向空中,猩红斗篷在火光照耀下,像只浴火的凤凰,又像当年那夜,萧远山夫妇坠崖时,染透云海的血。
“姐夫,”阿紫低低唤道,声音被风扯得支离破碎,“他们都来了,你呢?”
关内忽然寂静。只有火把不知疲倦地,在当年萧远山坠落的深渊旁噼啪作响。
第七日黄昏,雁门关外的风沙来得格外急。
萧峰的大袍早已破破烂,腰间佩刀也缺了口,玄难大师的袈裟裹着伤口,萧峰和另外三四个僧人交替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上坡来,却在看见两道身影从沙丘后转出时,萧峰忽然笑了。
段誉的折扇虽换了新的,扇面上却多了剑痕;虚竹的衣袍补丁摞补丁,却仍掩不住腰间悬着的酒葫芦。
“大哥!”
段誉的声音混在风沙里,虚竹却忽然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早上入关买的酱牛肉饼,还热乎。”三人席地而坐,远处的驼铃声与天边的残阳相映,谁也没有问这七日来各自遭遇了多少追兵,多少险局,因为此刻落在肩头的那三掌,比千言万语都更重。
风沙渐歇时,萧峰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乱石堆:“当年我爹就在此处...算了。”他仰头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颌流进衣领,
“明日起,咱们兄弟三人,便往那没人认得咱们的地方去。”段誉笑道:“甚好,我倒想瞧瞧,大哥若开家酒肆,是不是能把大理的醉仙居都比下去。”
虚竹摸着光头傻笑,忽然看见萧峰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那是在中原从未见过的,真正的暖意。
暮色中的雁门关渐渐化作剪影,三个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远处传来狼嚎,却惊不散沙地上那三个交叠的酒葫芦印子,有些缘分,本就是从刀山火海里趟出来的,正如这塞北的风沙,越是凛冽,越显得天边那轮残月,格外清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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