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园小筑那盘百步逼和的棋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沈观澜心中漾开层层涟漪。柳文渊临去时那句“山雨欲来”、“周家不过朽木”的警示,如同盘旋在竹林上空的阴鸷寒鸦,将江州城短暂的晴空重新蒙上一层铅灰色的阴霾。古武世家的试探,比周家赤裸裸的毒杀与狙击更加隐晦,却也更加致命。那盘棋上的煞气交锋,无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周家的崩塌,非但不是终点,反而可能撕开了更深层黑暗的帷幕。
棋盘上的硝烟尚未散尽,另一股萦绕着草木清苦与生命芬芳的气息,已悄然将沈观澜引向城东。
“回春堂”。
古朴的乌木匾额,三个苍劲的大字历经岁月洗礼,沉淀着令人心安的厚重。这里是江州杏林泰斗吴宗颐的坐馆之地,亦是无数病患心中最后的希望灯塔。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浓郁而复杂的药香:苦参的凛冽、甘草的甘醇、当归的辛温、陈皮的酸涩…千百种草木精魂的气息交织、融合,形成一股独特的、带着治愈力量的“生气”。
沈观澜踏入回春堂后院时,吴老正坐在一株虬枝盘结的老梅树下。石桌上摊着一卷色泽暗黄、非帛非纸的残破古卷。吴老戴着老花镜,眉头紧锁,指尖在卷轴上残缺的字迹间缓缓移动,神色间充满了凝重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他身旁侍立着大弟子秦远山,以及两个负责司药的年轻学徒。院角的药炉上,小铜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药气氤氲。
“观澜来了。”吴老闻声抬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眼底的凝重并未散去,他招招手,“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个。”
沈观澜上前行礼,目光落在石桌的古卷上。卷轴材质奇特,似皮非皮,似绢非绢,触手温凉。其上墨迹古朴,部分字迹已因虫蛀或水浸而模糊不清,更有一角彻底缺失。卷首依稀可见几个残缺的古篆:“…王典·残篇…”
《药王典》!正是吴老收他为记名弟子时,郑重相授的那部蕴含“五感炼神”秘法的奇书残卷!
“这是为师前日整理库房时,在一口旧樟木箱夹层里偶然发现的,应是《药王典》另一散佚的残篇。”吴老的声音带着痛惜,“可惜,损毁得太严重了。尤其是这记载‘定魄安神散’的一方,主药‘七叶一枝花’及后面几味辅药的用量、炮制关键处,都被虫蛀得难以辨认。”
沈观澜凝神看去。残方字迹模糊,墨色深浅不一,虫蛀的小孔如同星罗棋布,将关键的药物名称和剂量数字啃噬得支离破碎。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古老的药草混合气息,从那残破的卷轴上散发出来,在沈观澜的百草鼻中,如同黑暗中的萤火虫。
“定魄安神散…”吴老指着那残方,“此方立意精妙,专治因惊厥、离魂、邪祟侵扰导致的神志昏聩、癫狂惊悸之症。若能复原,或可解当下许多束手无策的奇症。为师与远山推敲半日,对这‘七叶一枝花’的用量和替代辅药,始终难以定论。观澜,你五感通明,心思灵透,且来看看,能否从中窥得一丝玄机?”
这是考校,亦是托付。
吴老的目光带着期许,也带着一丝对残方复原无望的沉重。
秦远山站在一旁,神色恭敬,眼神却快速扫了沈观澜一眼,又迅速垂下。他身边那两个年轻学徒,一个叫阿福,圆脸憨厚,眼神好奇;另一个叫阿贵,身形瘦高,低眉顺眼,捧着捣药钵的手却几不可察地紧了一下。
沈观澜没有推辞。他上前一步,灵犀手伸出,并未直接触碰那脆弱不堪的残卷,而是隔空一寸,虚悬于残方之上。
视觉:黄金瞳瞬间开启至极致!视线穿透岁月的尘埃,穿透虫蛀的孔洞!模糊的字迹在微视能力下被无限放大、解析、重组!残缺的笔画、墨色的浓淡、纸张纤维的走向…所有信息如同洪流般涌入脑海!脑海中,《药王典》正本玉简的文字如同投影般浮现,与眼前的残篇快速比对、印证!那些被虫蛀破坏的关键字迹,在玉简投影的参照和笔画走向的推算下,如同褪去面纱,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七…叶…一…枝…花… 三…钱… 需…以…晨…露…淬…取…花…蕊…之…精…”
嗅觉(百草鼻):全力捕捉、分解着残卷上散发出的每一缕气息!千年沉香的木气、某种未知药草的甘苦清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顽固的、类似陈旧铁锈般的腥甜底调!这底调,与残方文字本身蕴含的“药气”格格不入!更像是…后来沾染上的污浊!
视觉推演与嗅觉信息在脑海中急速碰撞、印证!沈观澜的眉头却微微蹙起。
不对!
视觉推演复原出的“七叶一枝花,三钱”这几个字,其笔画结构、墨色浓淡,与前后文的气息…似乎存在着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断层感”!尤其是那个“三”字,推演出的笔画走势,与残卷本身的书写气韵,隐隐有一丝不谐!
“老师,”沈观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弟子推演,此方主药确为‘七叶一枝花’,用量为三钱,需以晨露淬取花蕊之精。然…”他顿了顿,指尖依旧虚悬在残方那个推演出的“三”字上方,“此处墨痕残留的气息,与前后文蕴含的‘药王精魄’之气,似乎…有细微差异,更显浮躁,且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腥锈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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