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来人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只有一片被彻底掏空的麻木和深不见底的恐惧。
“娘娘，”来人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枯叶上游走，“该‘上路’了。”
废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一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来人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记的黑色瓷瓶，拔掉塞子，一股极淡的、带着一丝甜腥气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他将瓷瓶凑近废后干裂的嘴唇。
废后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求生的本能，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
“娘娘，安心去吧。”来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您走了，对大家都好。您的‘心愿’…奴才们…自会替您…好好‘了结’。”他捏住废后的下颌，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那黑色瓷瓶里的液体，不容分说地灌了进去！
废后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瞬间放大！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她死死抓住来人的手臂，指甲深深嵌入对方的皮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断脖颈的绝望声响！她死死盯着来人那张在阴影中模糊不清的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痛苦、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玩弄、抛弃的、刻骨的怨毒！
仅仅几息之后，那剧烈的抽搐戛然而止。废后抓住来人手臂的手无力地垂落，眼睛依旧圆睁着，死死瞪着上方无尽的黑暗，仿佛要将这吞噬她的深渊一同拖入地狱。她的身体彻底僵硬，嘴角溢出一缕暗黑的血迹，在惨淡的月光下，触目惊心。
来人面无表情地掰开废后僵硬的手指，站起身。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瓷瓶，倒出一点粉末，洒在废后嘴角和床单的血迹上。那粉末遇血即化，瞬间将暗红的血迹消融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点不易察觉的湿润痕迹。做完这一切，他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合上了殿门。
冰冷的偏殿内，只剩下废后僵硬的尸体，圆睁着空洞而怨毒的眼睛，无声地诉说着这深宫之中，最冰冷、最肮脏的秘密。她的“心愿”，连同她这个人，都成了这盘惊天棋局中，一枚被彻底抹去的棋子。
福伦大学士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福伦紧锁的眉头和福晋忧心忡忡的脸。桌上，摊着那块折叠整齐的、洗得发白的旧布帕。帕角那朵小小的、针脚细密的紫薇花，在烛光下静静绽放。
“老爷，你看…”福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着那朵紫薇花，“这针法…这花瓣的走向…分明是…是雨荷的手艺！绝不会错！”她的眼中充满了震惊和回忆的痛楚。夏雨荷…那个如同江南烟雨般温婉又刚烈的女子…她的遗物，竟以这种方式，送到了自己面前！
福伦拿起布帕，手指摩挲着那朵紫薇花，眼神凝重如铁。“柳红…会宾楼的老板娘…受‘故人之女’所托…”他沉吟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咀嚼其中的深意，“故人之女…除了紫薇格格，还能有谁？可紫薇格格身在深宫，如何能与江湖酒楼的人联系？还送来雨荷的旧物…”
“老爷，你说…这会不会是…求救？”福晋脸色发白，“紫薇那孩子刚认回身份，就遭遇毒杀，皇后被废…这宫里…怕是比龙潭虎穴还凶险！她送来她娘的旧物，是不是…是不是想让我们看在雨荷的份上…”
“求救？”福伦缓缓摇头，眼中精光闪烁，“若要求救，为何不直接明言？只送一块旧帕，一言不发？这更像是…提醒！或者说…警告！”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提醒我们，故人之情未断！警告我们…这潭水，深不可测！送帕之人，绝非柳红！她背后…定有高人！”
他停下脚步，目光如电般射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凝霜…凝霜…难道真是那个‘凝霜’？”这个沉寂了多年的、只存在于某些隐秘传闻中的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惊涛骇浪！如果真是他们…那紫薇格格…还有那个小燕子…她们卷入的，恐怕是一场远超宫闱争斗的、足以颠覆乾坤的惊天风暴！
“老爷！”福晋被他凝重的语气吓到了，“那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福伦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异常坚定：“静观其变！但绝不能置身事外！夫人，你明日递牌子进宫，求见令妃娘娘。就说…听闻明珠格格受惊，特来探望，送上些安神的药材。务必…要见到紫薇格格本人！看看她的状态，也…探探宫里的口风。”他拿起那块布帕，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攥着一条通往风暴中心的、带着血泪温度的线索。“至于这块帕子…还有‘凝霜’二字…暂时，烂在肚子里！”
宗人府通往漱芳斋的宫道上。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几片枯叶。晴儿提着那盏琉璃宫灯，静静地走在前面。柔和的灯光在她周身晕开一小圈温暖的光晕。小燕子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雪狐斗篷，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像只懵懂的雏鸟。她脸上的泪痕被晴儿擦干了，污垢也被丝帕拂去大半，露出原本清秀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依旧红肿，眼神茫然无措，时不时偷瞄一眼前面那个清冷如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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