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雾如同无形的鬼魅,从浑浊的河面升腾而起,缠绕着顺流而下的乌篷船。船身每一次轻微的摇晃,都像是在碾过凝滞的、浸透骨髓的悲伤。河水呜咽,是天地间唯一的声响,衬得船上的死寂愈发沉重,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紫薇瘫坐在船尾冰冷的木板上,湿透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寒意却远不及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她空洞的目光死死盯在柳林渡口的方向,那片吞噬了所有光亮的黑暗深渊。那里,最后一丝幽蓝的剑光熄灭了,连同那个如山岳般挡在她们身前的身影,一同沉入了无边的死寂。萧剑最后决绝的咆哮、凝霜剑垂死挣扎的嗡鸣、以及追兵临死前模糊的惨嚎,在她脑海中反复炸响,每一次都像钝刀切割着神经。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灼烧般的刺痛。
“萧大哥…” 柳红的声音破碎得不成调,她靠在船舱边缘,肩头的绷带隐隐渗出暗红。维娜和吉娜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却无法分担她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绝望和空洞。柳青站在船头,背对着所有人,双肩绷得死紧,握桨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一下下机械地划着水,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愤怒都倾泻进这无情的河水里。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看到姐姐脸上那令人心碎的灰败。
含香裹紧了身上单薄的披风,美丽的脸上失去了往日的明艳,只剩下深重的悲悯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她看着紫薇凝固如雕塑般的背影,又看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的小燕子,最终将目光投向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河岸,无声地念诵着故国的祷词,为逝去的英魂,也为前路未卜的生者。
“格格…格格你醒醒啊!”金锁嘶哑的哭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她跪在小燕子身边,徒劳地用自己同样湿冷的袖子擦拭着小燕子冰冷的脸颊和额头的冷汗。小燕子毫无反应,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腿上简陋包扎的布条早已被河水泡开,暗红的血水正一点点洇湿她身下的船板,像一朵缓慢绽放的、不祥的花。“血…血又流出来了!怎么办…柳青大哥!柳红姐!快想想办法啊!”金锁的声音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恐惧。
这声哭喊如同冰锥,刺穿了紫薇麻木的躯壳。她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终于聚焦,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向小燕子。那刺目的血红瞬间灼痛了她的眼睛,也点燃了深埋心底的恐惧——小燕子不能死!绝不能!
“金锁!按住伤口!用力按住!”柳红被金锁的哭声惊醒,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肩胛骨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别动!”柳青低喝一声,终于转过身,几步跨到小燕子身边。他蹲下身,借着船头昏暗的油灯光芒,迅速解开那湿透的布条。伤口被水浸泡得发白外翻,边缘带着污浊,深可见骨,血水正不断涌出。“伤口太深,必须重新上药包扎!金锁,把干净的布拿出来!维娜,吉娜,按住她的腿!”柳青的声音沉稳有力,像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船上慌乱的心神。他撕开自己相对干燥的内衫下摆,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伤口边缘的污物。
紫薇挣扎着爬过去,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小燕子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仿佛要将自己仅存的力气渡给她。“小燕子…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她的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药…我们带的药在逃出来时掉了大半…”金锁翻找着仅存的一个小包袱,带着哭腔,满脸绝望。
“用我的。”含香的声音清冷地响起。她解下腰间一个精致的绣花香囊,从里面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琉璃瓶,里面装着深紫色的粉末。“这是我们回疆圣药‘紫玉续’,对外伤止血有奇效。”她将瓶子递给柳青,眼神清澈,“只是…药性极烈,敷上时会剧痛无比。”
柳青接过瓶子,毫不犹豫地拔开塞子,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顾不得了!”他将紫色的药粉小心而均匀地撒在伤口最深处。药粉接触到血肉的瞬间,昏迷中的小燕子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模糊痛苦的呻吟,额头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小燕子!”紫薇和金锁的心瞬间揪紧。
“按住她!”柳青低吼,手上动作不停,迅速用撕好的干净布条重新紧紧包扎伤口。紫色的药粉似乎真的起了作用,涌出的血水明显减少,被布条吸住。小燕子急促地喘息了几下,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究没有醒过来,再次陷入更深的昏迷,但呼吸似乎比刚才稍微平稳了一丝。
船上所有人,包括含香,都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从鬼门关前抢回半条命。劫后余生的疲惫和萧剑牺牲带来的巨大阴影,再次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柳青处理完伤口,颓然坐倒在船板上,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手,眼神痛苦而茫然。柳红靠在舱壁,闭上眼,一滴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没入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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