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进公社?红星生产队?那是比林场更偏远、条件更艰苦的穷山沟!所谓的“卫生室”,恐怕连碘伏棉球都不齐。
风雪交加的深夜。
一道黑影艰难地跋涉在通往红星生产队的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步都淹没到膝盖的积雪中。徐云背着沉重的麻袋,呼出的热气瞬间在眉梢结成了冰霜。
红星生产队的“卫生室”是由一个废弃的牛棚改造的,四壁漏风,屋顶勉强遮着破烂的茅草。昏黄的煤油灯下,沈青竹蜷缩在用干草铺成的“床”上,裹着一条薄薄的旧棉被,冻得嘴唇发紫,还在就着微弱的灯光翻阅着一本《实用内科手册》。
看到推门而入、如同雪人般的徐云,她猛地坐起来,眼中写满了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委屈和温暖。
“你…你怎么来了?”声音带着颤抖。
“送‘药’。”徐云咧开冻得发僵的嘴,放下麻袋,解开。里面不是药,是几十斤金黄的玉米面、一袋精米、小半扇腊排骨、成瓶的白糖、盐巴、还有一小卷干净的棉花和几瓶酒精、紫药水!
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在这鬼地方,简直是救命的宝藏!
沈青竹看着这些东西,再看看徐云冻得青紫、结满冰壳的脸颊和眉毛,心头像被滚烫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她猛地低下头,手指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哭出来。
“快喝口热的。”徐云递给她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温热的姜糖水。
逼仄的地窖里(生产队用来存放红薯的地窖,是沈青竹现在唯一能安全独处的地方),燃着一个小火盆。烤红薯的甜香混合着泥土和药材的气味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沈青竹小口喝着姜糖水,身体慢慢回温。徐云脱掉沉重的旧棉袄,坐在对面。火盆的光跳跃着,映着他年轻却已刻满风霜的脸颊,也映着他此刻卸下所有算计、疲惫而真实的眼神。
寂静。
只有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
“你知道吗?”徐云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苍凉,“在很久…很久以后,我都已经是个老头子,一个人,住在很大很大的房子里。那房子有几十个房间,冬天有暖气,夏天有冷气,比这儿暖和舒服一万倍。可每天醒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对着花园里的鸟说话…”
他看着沈青竹的眼睛,那清澈的目光仿佛能映照出他灵魂最深处的荒芜。
“……然后,我就躺在床上,生病,很重的病,快要死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最后想到的,是几个早就先走了的兄弟…”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还有…想到当年在那个雪夜的林场医疗站,一个穿着旧蓝布褂子、给我包冻伤的女医生。”
沈青竹的心被狠狠攥住了!徐云的话语带着一种过于真实、过于沉重的悲伤和孤独,完全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更不像一个为了讨好她而编造的故事。
“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你在说什么胡话?”
“不是胡话,”徐云直视着她,目光坦诚到近乎锐利,“那是我经历过的一生,沈青竹。漫长、富有、孤独、充满悔恨和遗憾的一生。”他终于说出了那个深藏心底、近乎天方夜谭的真相,“我是…从六十四年后回来的人。带着所有的记忆。”
沈青竹手中的水壶啪嗒一声掉在厚厚的干草上,壶盖滚落,剩余的糖水洇湿了一小片。她惊骇地看着徐云,瞳孔在火光中剧烈收缩。
从林场的冻伤手法、黑市手表、物价波动的草稿纸、“代销点”的运作、到应对文革风暴的精妙布局…所有不合常理的谜团,在他那番沉痛的话语面前,似乎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这不是一个疯狂的故事!这是一个疯狂的…真相!
徐云没有等待她的消化和质疑,他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讲述着一个“过来人”对乱世的冷漠洞悉和对前路未卜的沉重责任。火光将两人相依的身影巨大地投射在斑驳的地窖土墙上,带着乱世中相依为命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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