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区堡垒,“铁砧”训练场深处。
空气是凝滞的铅灰色,混合着汗水蒸发后的咸涩、陈旧橡胶管散发的微酸以及高精度磁感阵列运行时泄露的微弱臭氧气息,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徐云操控着轮椅,碾过冰冷的合金地板,停在能量引导训练舱巨大的弧形入口处。幽深的舱体内壁上,无数细小的感应节点如同寒夜里窥视的兽瞳,泛着冷白的光。他身上的黑色训练服是堡垒新配发的,剪裁相对合身,却更衬出他瘦削的骨架和那张缺乏血色的脸,右眼的黑色眼罩下,是深渊般的空无和暗藏的灼痛。
训练舱中央的特殊平台无声升起,一块沉重、呈哑光黑色的钨钴合金板中央,刻着一个极其规整、深度精确的十字凹槽,宛如祭坛。这是神经信号的刑场,也是对破碎躯体发起再征服的前哨。徐云伸出右手——那只包裹在精密传感绷带里的手,手背皮肤下因神经萎缩而显现出不自然的青筋脉络,指关节有些僵硬的弯曲着。他缓缓将掌心压上凹槽,冰冷、坚硬、毫无弹性的触感瞬间顺着残存的神经脉络逆流而上,刺入脑髓深处。
嗡——!
微不可闻的低频启动音后,平台边缘亮起一圈幽幽的、仿佛来自冥界的蓝光。凹槽上方约莫半厘米的空气中,凭空出现了一丝微颤!一根小指粗细、表面覆盖着特殊生物相容性感应涂层的实心钛合金棒,被无形却强韧的聚焦磁场所束缚,微微抖动着悬停在那里。像一个等待被征服的、冰冷的金属幽灵。
目标:用意念,不是用肌肉,让这幽灵服从。
徐云深深地吸气,胸腔扩张带起一丝撕裂般的牵拉感——那是修复中的肋骨在抗议。他闭上那只尚存的独眼,黑暗降临的瞬间,感官被迫下沉。皮肤上,数百枚微型柔性电极贴片同时激活,产生微妙的电流脉冲,如同一群细小的蚂蚁在皮肤下游走、啃噬。而更深层,那些被强行炸毁又试图野蛮重连的神经网络废墟里,烧灼般的幻痛像熔岩河般反复冲刷,每一次拍打都裹挟着断肢处传来的、无中生有的锐利刺痛。
抓住它!他在意识的深渊里咆哮。意念的洪流冲向指尖!
平台边缘的幽蓝光带微微波动,忠实地捕捉着他努力凝聚的神经生物电信号。但空中那根冷硬的钛棒,只是极其轻微地左右摇摆了一下,幅度细小到像脉搏的颤抖,随即恢复静止。并非回应,更像是失控信号洪流中偶然激起的一次混乱涟漪。额头紧贴眼罩的皮缘迅速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黏腻冰冷。每一次指令的凝聚,都像是在翻腾的酸液池里打捞一枚精准的钢针。
“脑额叶顶区信号波动异常,delta波干扰加剧。建议:干扰过滤阈值下调百分之四点七。”青鸾的声音如同冰片滑过金属,没有丝毫起伏,从舱顶隐蔽的扬声器传来。她陷在巨大的高背椅阴影中,只有扶手边缘映着几块悬浮光屏的冷光。主屏幕上,徐云大脑神经连接的动态三维模型正在无声地躁动。无数细小的、代表错误信号的猩红光点在模拟的神经网络通路中疯狂乱窜、无序跳跃、互相湮灭,如同被泼了滚油的蚁穴,在混乱中烧灼、蒸发。那是他散逸的失控神经冲动,在残存的迷宫中徒劳奔走。旁边的悬浮光屏上,一个以极坐标展开的控制精度热力图,中心点始终在象征“失准失控”的血红色区域边缘如濒死的飞蛾般徒劳打转,无法深入哪怕一丝代表“稳定有效”的蓝色区域。
徐云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下颌肌肉绷紧如岩石。他放弃了粗暴的抓取指令,意念如同一束被艰难校准的光线,聚焦再聚焦——目标锁定钛棒表面某一点冰冷的触感。只是指尖触碰的想象,仅此而已。
神经动态图上,一条狂暴涌动的深红乱流骤然一滞!虽然只有短短零点三秒,随即被更多汹涌而至的混乱信号瞬间淹没。但悬停在空中的钛合金棒,在那瞬间,向下沉落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半毫米!又迅速弹回原位。
寂静的舱内,只有训练系统运行的低沉嗡鸣和他一次比一次更重、带着缺氧般粗砺感的喘息声相互撕扯。每一次的意念凝聚和信号传递,都是一次在身体废墟上的强行焊接,火花四溅,而连接点脆弱得让人绝望。
堡垒地表,伪装成“林下中草药观察点”的生物滤芯维护工作站。??
午后炽烈的阳光被浓密的香樟、楠木交织的树冠筛过,在地上投下破碎晃动的光斑,在徐望舒摊开的全息解剖图谱上流淌。图谱中央,人类基底神经节的三维模型正缓慢自旋,那些繁复交织如星云尘埃的纤维束、核团节点,闪耀着不同功能的冷色光晕。刚刚结束的是一场远程“路演”——关于东非大裂谷热泉中特殊菌株对特定稀有金属的生物富集潜力——此刻脑力被抽空,只剩指尖无意识地滑动着图谱边缘的控制按钮,任由那片复杂的神经模型在眼前旋转。桌上散落的草稿纸上,碳素墨水蜿蜒成行行的偏微分方程和矩阵参数修正项,记录着她与那堵看不见的墙反复搏斗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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